「陛下,臣的话说完了。」襄王朱瞻墡洋洋得意的看了一眼马瑾,才俯首恭敬的说道。
别以为只有你马瑾是读书人,罗炳忠那也是正经的进士,你马瑾会的那些烂到家的招数,罗炳忠也会,于少保、胡少师那些招,是八仙过海,罗炳忠是真不行,但是对付马瑾,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就是阴阳怪气、夹枪带棒、指桑骂槐吗?谁不会似的。
朱祁钰笑着说道:「皇叔辛苦,前些日子交趾送来些鲛珠,都是上等好物,等下了朝,咱差人给皇叔送些,穿个门帘。」
「谢陛下隆恩。」朱瞻墡谢了恩,一甩袖子归了班。
马瑾也灰溜溜的归了班,没人给他找台阶,他也得下台不是,要不是这都景泰十一年了,马瑾还是个七品的监察御史,的确是有原因的,一句话能把六部和五军都督府都给得罪,这别说升官了,不横死街头,那是在皇帝的眼皮底子下,
没法下手罢了。
佥都御史蔡愈济颤颤巍巍的出列,俯首说道:「陛下,臣有本启奏。」
「蔡卿已经年过七十了,这件事也要掺和?」朱祁钰眉头紧蹙,他这话就是不让蔡愈济参与这事,这是保全。
蔡愈济这个佥都御史朱祁钰很有印象,在正统年间,蔡愈济做了十四年的监察御史,万年老七品,在景泰年间熬资历,也到了四品,都这岁数了,朱祁钰不想他参与到这等是非中,弄个晚节不保的下场。???..coM
蔡愈济最出名的事儿,就是骂白面小生唱《精忠旌》是人妖物怪,这骂的太狠了,朱祁钰一直记得,可蔡愈济这十一年来,一直是勤勤恳恳,为国效力,朱祁钰其实对这样在其位、则谋其政的官吏,还是很认可的,朱祁钰不求人人都是于谦那般有旷世才干,只要人人都是蔡愈济这般,百姓们都能松口气儿。
蔡愈济乐和和的摇头说道:「臣哪还有那个心力,臣老了,眼花了,耳也背了,也糊涂了,陛下说话,臣都听不真切,恳请陛下准了臣的致仕奏疏,放归依亲,占着坑却不做事,总是被人说三道四的。」
朱祁钰知道蔡愈济可能真的想致仕了,他往前探了探身子说道:「朕准了,不过蔡卿年事已高,不便长途奔波,就住崇明坊
吧。」
崇明坊是朱祁钰建的离退官邸,从位子上退下去,便可以过去住,能住崇明坊的明公,致仕了也领俸禄,一直到去世,虽然不配享皇陵,可也有官葬主持,不会寒酸。….像胡濙那样退了还住大小时雍坊官邸的,也就胡濙自己,王直退了也不住官邸的。
「谢陛下隆恩。」蔡愈济想要行大礼,可是纠仪官扶着,他也跪不下,他也没想到致仕了,还能住崇明坊里,蔡愈济一直觉得自己很不起眼,做的事都是该做的,享受不了这个待遇,更没有那个圣眷。
「蔡卿言重,蔡卿为国奔波四十载,朕都知道。"朱祁钰满脸笑容,示意蔡愈济归班。
贺章左右看了看,站了出来俯首说道:「陛下,臣弹劾文安侯、少保于谦,以粮草为饵,置大军安危不顾,京营乃是国之重器,轻易涉险,更置江山社稷不顾,急于打破僵局开创局面,贪功冒进之实,愧为百官之首!」
「臣以为,荣恩文安侯为国公之事,应当暂时搁置。」
贺章此话一出,奉天殿上只剩下了罗幕吹动的声音,百数朝臣,一言不发。
英国公张懋咬了咬牙说道:「这不是涉险,陛下给东路军准备的粮草是十分充足的,东路军如此做,也是前锋受挫之下,士气低迷,并非急于求成。」
贺章看着张懋说道:「英国公刚才也说了,战场瞬息万变,以粮草为饵计成了,若是不成呢?贼寇愚钝,不知兵法攻心为上,若是不蠢,我若是阿剌知院,于少保之计,无论成与不成,我都会在东路军散播谣言,大明粮草已焚,不足三日所需,那大军军心只会更加动荡。」
「大明将士天下无敌,难道也要指望敌人愚蠢而得胜吗?」
张懋一时之间,哑口无言,他其实可以胡搅蛮缠,说贺章不懂兵事胡说八道,可那样做,他张懋和马瑾又有什么区别呢?
朱祁钰明知道贺章在演戏,而且贺章已经收着劲儿了,不敢过于用力,可这张嘴皮子之锋利,依旧是难以让人招架。
贺章第一次让朱祁钰记住,就是贺章弹劾礼部尚书胡濙无德,把胡濙逼得承认自己无德。胡濙在朝堂上,混了五十年了,没一个人能把胡濙逼到这份上。
姚夔刚要出列,刘吉拉住了姚夔的衣袖,姚夔是尚书,姚夔要是败了,难不成了礼部去请胡濙来当救兵?
刘吉出列笑着说道:「贺总宪,此言差矣。」
「贺总宪这说的都是假设、如果,事实上,于少保计成了;事实上,陛下在大宁卫囤积了四十余万石粮草,足够东路军一年用度;事实上,陛下在大军开拔之前,就对武清侯石亨说过,胜败乃兵家常事,许败。事实上,庙算也是,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五次,五次不行,就十三次,而不是一次定胜。」
「即便是前线败的只剩下口粮,只要还有军纪,大军不至于溃败而归。」
「陛下用兵从无置江山社稷不顾,更没有穷兵黩武之说,于少保的料敌于先人人皆知,于少保在经过了充分的权衡之后,才会设计,而正是这次设计,斩敌四千众,敌人士气土崩瓦解,奠定此战胜局。」….「不知贺总宪以为呢?」
刘吉没有胡搅蛮缠,没有无耻,而是讲事实,实事求是,这是刘吉发现和贺章做对手的先决条件。
贺章这个人的嘴皮子锋利就在于他实事求是,无耻可以对付其他读书人,对付不了于少保、胡少师、贺总宪这类的人物。
「你说的没错,事实的确如此。「贺章看着自己这个同门,那该死的胜负欲,差点就犯了,不过贺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选择了就坡下驴。刘吉乘胜追击继续说道:「退一万步讲,若是
旁人如此,我决计
和贺总宪一个想法,简直是胡闹,但是放在于少保身上,我觉得并无不妥之
处。」
贺章嘴角抽动了下,他真的差一点点就破功了,只是想到了去胡濙府上拜访的时候,胡濙专门叮嘱他对刘吉手下留情,贺章才将攻击力下降了七成问道:「刘郎中,说事就是说事,什么叫放在于少保身上并无不妥?这里是奉天殿,不是九重堂,要磕头去九重堂磕头去。」
刘吉被这一句话给噎的差点思绪都乱了,只有作为对手,才知道这压力有多大,贺章这丢了一条右臂,简直是任通二脉都打通了。
刘吉定了定神,才说道:「不知贺总宪是否知道诸葛孔明的卤城之战?」
刘吉此言一出,贺章虽然面色一如既往的严肃,可是眼角还带了些笑意,刘吉这孩子终于长大了,不用他过多看顾敲打,刘吉已经领悟了他老师的独门绝技,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酸儒最喜欢干的就是崇古,你崇古我比你更崇古,在崇古这件事都论不过,还论什么?走了你的路,你便无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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