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笑容,显然是颇有收获。
即便是工匠也会腐化堕落,徐四七可是和陛下赤着膊在王恭厂里一起做过铁匠的工匠,现在不也因为儿子被流放到了辽东?
人,都是会变的,自然要有规章制度去督查。
“是某孤陋寡闻了。”贺章这才了然,便退回了班列。
朱祁钰也回过神来,这京宣驰道也议了很多次了,今天于谦做汇报之后,就要着手施工了。
朱祁钰看朝臣们不再说话,对着兴安说道:“宣旨吧。”
兴安向前走了三步,一甩拂尘,等着两个小黄门将圣摊开举起,才阴阳顿挫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奉天命,君主天下,一体天心施恩布德,今有铁马奔腾,图内外安泰,故敕营造京宣驰道沟通内外,着工部主理,于谦总督……”
朱祁钰修京宣驰道是在大兴土木,明英宗修西苑也是在大兴土木,可是这兴土木,也看修的是什么。
若是日后有人拿这个说朱祁钰是大兴土木的亡国之君,那朱祁钰也认了,亡国之君就亡国之君吧,垃圾多了,也看不差这么一点。
兴安宣旨之后,大明的头等大事,终于摆上了桌儿。
北伐。
但是仍然只是朝议,朱祁钰并没有最后颁布旨意,他还在等这贡院里的反对意见,完成最后一次的料敌从宽。
打仗是兴亡之事,朱祁钰慎重理所应当。
朝臣们念的经还是老一套,已经没有可以完善料敌从宽的参考意见了,朱祁钰便止住了他们的话题,正当这朝会趋于尾声的垃圾时间,所有人都有所放松的时候,朱祁钰忽然开口说道:“户部右侍郎萧镃。”
所有人一激灵,看向了那个颤颤巍巍的萧镃。
萧镃更是吓了的一趔趄,赶忙出列跪在地上,颇为谦卑的说道:“罪臣在。”
“何罪之有,连都察院、吏部、反腐厅都说你无罪,只是受到了钱溥的牵连,不要称罪臣,朕不喜欢,称罪臣会被朕拿了脑袋的。”朱祁钰手指敲了敲扶手,强调这萧镃认清自己的身份,他朱祁钰说你是户部右侍郎,你就还是户部右侍郎。
“谢陛下隆恩。”萧镃感激涕零。
“今日在这朝堂之上,朕驳了贺总宪所请,贺总宪是朕的臣子,不好忤逆朕的意思,只好做罢。”朱祁钰意有所指的对着萧镃说道。
萧镃还没回过神来,贺章就赶忙出列俯首说道:“臣不敢有怨怼之心。”
“看看、看看,不敢,不是没有。到底这贺总宪心里有火,现在胡尚书不在了,这贺总宪发起火来,朕也压不住。”朱祁钰短暂的停顿了一下。
他这个停顿,意味深长。
按理来说,贺章就该见缝插针的请罪,表明恭顺之心,但是贺章没有,说明贺章对陛下处置萧镃意见,的确是有意见,而且不小。
这不是贺章没有恭顺之心,而是贺章真的认为这萧镃不能这么放过,萧镃是没犯错,可是这钱溥案子里桩桩件件,哪件不是钱溥借着萧镃的威名在做?
朝堂上哪个不是人精,这一个短暂的停顿,贺章在陛下需要演戏的时候,选择了视而不见,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贺总宪心里的邪火儿,发不到朕的头上,他也不敢。”朱祁钰一瞅贺章这模样,就知道贺章的确是憋着一股子火儿。
贺章听陛下这么说,赶忙俯首说道:“臣不敢。”
贺章真不敢,陛下要是把胡尚书从官邸里抬出来,贺章不知道得受到怎样的刁难,胡濙的手段,试一次就够了。
朱祁钰笑着说道:“贺总宪不敢对朕发脾气,但是日后还是要盯着你萧镃,这被都察院盯上的滋味,可不好受。”
“你说是吧,萧侍郎。”
“臣惶恐。”萧镃打了个哆嗦,现在的都察院已经今非昔比,说盯着你,就是一直盯着你,被盯上,那是左脚出门都要被弹劾,如此为官,不出几月,就失心疯了。
朱祁钰的笑容更甚的说道:“这样,朕给你支个招,既能平息了贺总宪心里的火气,又能让萧侍郎不至于担惊受怕,两难自解,你看如何?”
两难自解?
这天下哪有什么两难自解的法子!
群臣都看向了坐在月台之上的陛下。
朱祁钰这才图穷匕见的说道:“钱溥的案子,就由萧侍郎督办吧。”
群臣皆是瞠目结舌,陛下这招,着实是熊猫开饭,损到家了。
这萧镃督办钱溥的案子,钱溥不死也得死。
的确是两难自解,不过承受代价的却是钱溥。
“陛下圣明!”贺章听闻之后,俯首说道。
恩师督办自家门生故吏,他之前那个问题便有了答案,天下的士子们正在贡院里博取功名,若是陛下包庇萧镃,岂不是让天下士子寒心?
现在不寒心了,而是暖心。
“这下气儿消了?”朱祁钰站起身来看着贺章说道:“贺爱卿,都察院还是得辛苦贺爱卿,都察院不乱,咱大明才不乱,一切有劳了。”
“臣食君俸,忠君之事。”贺章说完便归班了,陛下对他没有邪火,更没有误解。
“臣谢陛下提点,钱溥案,臣必然明察秋毫。”萧镃接受了皇帝的建议,揽下了差事。
兴安一看大幕收场,再甩拂尘说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退朝。”兴安一扬嗓子,宣布这次朝会结束。
于谦走在最后面,朱祁钰要去讲武堂,于谦也在讲武堂坐班,自然一道前往,这也是十多年来的惯例,同行的还有武清侯石亨,成国公朱仪等一众。
“朕今日处置萧镃,于少保怎么看?”朱祁钰询问着于谦的意见,萧镃和于谦有旧,当年于谦锒铛入狱的时候,萧镃也是保于谦的群臣之一。
于谦笑着说道:“甚善,唯有此,萧镃方能保全,都察院才能善罢甘休,亦能扼杀不正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