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五章 朕不敢收的钱,坐寇也敢收!(2 / 2)

但是宁阳侯陈懋和文安侯于谦都认为应当速胜,作为征夷将军和总督军务,这两個人的权重,让战前会议形成了速胜的结论。

新生代将领和老将们有了认知上的差别,在于谦和陈懋二人看来,安南就是大明的疆域范围,在自家打仗,速胜之后安土牧民方为良策,而在新生代将领看来,安南是反反复复,应当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宁阳侯,朕和于少保商议过此事,当时于少保劝过朕,还是速胜稳妥些。”朱祁钰并没有犹豫,而是做了批复和决定。

“如果速胜之后,发现这千五百万口,仍然和永乐年间一样助纣为孽,那咱们就退出来,再进行低烈度战争的日拱一卒,大明底子厚,耗得起。”朱祁钰又补充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速胜之后,安南仍有复叛,而且很多,甚至形成了像是黎利那般的势力,那就不能怪大明无情了。

当大皇帝第一次和你谈的时候,是条件最好的。第二次谈的时候,条件是可以勉强接受的,但是绝对不会有第三次。

既然于谦和陈懋这些永乐年间的过来人,仍然认为大明在安南有统治基础,那就速胜试试,按照预期就三个月左右。

如果打下来却无法安土牧民,仍有不臣之心,那日拱一卒拿出来,也可以继续用。

“陛下英明。”陈懋无奈的说道:“陛下啊,臣已经年过古稀,有些话还是要说,边军不比京军,边军求战和京军求战又有不同。”

陈懋和杨洪、于谦不同,陈懋是地道的边军出身,他很了解边军。

“但讲无妨。”朱祁钰笑着说道。

陈懋颇为恳切的说道:“两宋交际之时,北宋最能打的就是和西夏人整日交锋的西军,可是这西军尾大不掉,听调不听宣,金人南下,西军军头意见不一,除了种师道无一勤王。”

“这边军若是用日拱一卒的法子去打,打着打着,就成了养寇自重的军头了。”

“臣和于少保都认为当速胜,臣则是顾虑养虎为患、养寇自重。”

转饷半天下、一隅沸社稷的三征麓川,打了十几年,耗费粮饷不知几何,最后的结果就是王骥成为了‘三崇建国鸡足佑民皇帝’,这位兵部尚书、靖远侯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有尊号的土皇帝。

若是时间拉长到明末,李成梁这个辽东的土皇帝、关宁铁骑坐看洪台吉入喜峰口大掠京畿、松锦之战关宁军出工不出力,每年花掉了朝廷六百六十万饷银的关宁军,也是养寇自重的典型。

陈懋和于谦的侧重点不同,陈懋的侧重点是养寇自重,于谦的侧重点是国家之制。

定下战略之前吵翻天也是可以,定下战略就坚决执行,这是朱祁钰一贯的风格,既然定下了速胜,那就按着速胜的打法来便是。

“宁阳侯听说过坐寇吗?”朱祁钰收起了战前会议的决策递给了兴安,对着陈懋问道。

陈懋满脸疑惑的说道:“臣听说过虏寇、听说过倭寇,并未听闻何为坐寇。”

朱祁钰也是摇头说道:“朕也是第一次听闻,要不说这天下势要豪右,总是给朕整出一些花活来,走去看看热闹。”

“兴安,你去叫上于少保、陈汝言和广州知府邵光。”

朱祁钰的车驾出发了,看热闹是朱祁钰南巡路上的一个重要活动。

大明缇骑们一直在走访,尤其是广州府水夫。

这顺藤摸瓜,居然摸出了连见多识广的陈懋都没听说过的坐寇。

朱祁钰的车驾缓缓的驶入了广州府内,在洪武元年,广州府只有八道城门,九十年过去了,广州府已经变成了十六座城门,原来的广州府城慢慢的变成了内城。

仅仅在府城,内外加起来就超过了百万之众。

朱祁钰从大北门入城,过镇海楼、军器监炮药局、狮子桥来到了广东布政司门前的正南街,这正南街西侧属越秀,东侧属番禺。

朱祁钰的车驾就来到了正南街西侧的百寿坊,百寿坊是正统年间,为了旌表翰林院翰林郎孔任妻刘氏节孝敕建,因为前后正间坊心沿浮雕百个书体不同的“寿”字而得名。

该坊是四柱三间五楼歇山顶牌坊,为全青石结构。

“那就是坐寇。”朱祁钰打开了车窗看着窗外。

大明的坊郭,都是有坊墙的,在坊墙的角落设有谯楼,这是更夫、火夫所在的地方。

而坊内每条街都有巡铺,每一个铺面,都是十抽一派劳役负责坊内安保,抓个飞贼、配合衙门缉拿要犯等等。

随着城里的衙役逐渐增多,这巡铺逐渐荒废,这巡役慢慢名存实亡,就被流寇盗贼所霸占。

车驾稳稳当当的停着,朱祁钰看着窗外说道:“坐寇,和坐商一样,都是有自己固定地点营生,城里这些坐寇们,霸占了这些巡铺之后,就开始以巡铺的名义收钱了。”

“你们看水夫拉水至此,是直接交给巡铺里的坐寇,坊内百姓喝水,都得问他们买。”

“那些粪霸们要进坊挑粪,也要跟他们买,交份子钱。”

“走街串巷的货郎,要入坊叫卖,也得给他们这些坐寇交钱,不交钱不准入坊。”

“谁家房子塌了,那就不得了了。”

“哪怕是这房子塌了的主人,绕开了五城兵马司的校尉,把土石木方拉到了坊门前,也是进不去,反而会被截下,报给他们的东家。”

“东家就找上门去,这屋主只能低价卖了地契,另寻他处。”

“这还不算完。”

陈懋、于谦、陈汝言、邵光都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坊墙下的小小巡铺,若非陛下说起,他们还真的不知道这小小的巡铺,还是这么大的买卖!

朱祁钰厉声说道:“他们还收钱,按坊内间架算钱,朕都不敢收的屋税号银,他们居然敢收!”

“百姓不肯交钱?这些坐寇霸着水井、水车,不交钱就不给薪、水,这百姓就只能乖乖给坐寇交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