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真武大帝?
这样子、这甲胄,分明就是朱祁钰本人平日里骑马的样子,而且那腰间别着的是燧发火铳,枪套里还插着钩镰枪。
真武大帝会用火铳吗?!
李宾言看陛下的车驾停下,将一副画卷递给了兴安说道:“此雕刻,乃是依据此画所做。”
大明宫廷画师画的《入跸图》,上面是朱祁钰骑着征战用的大黑马,和这雕刻一模一样。.CoM
画的很好,明光甲的花纹、细节描绘十分精细,质感极佳,气质浑然天成。
朱祁钰让冉思娘收起了画卷,略有些遗憾的说道:“李巡抚啊,朕倒是希望一入城,能看到的是百工雕塑,而不是朕杵在这里,指指点点。”
李宾言又拿出一幅画卷说道:“有!在北面正门泰安门内,一入城门,就是百工像。”
“画在这里,当初建城的时候,有画师作画。”
画卷之上,是百工修城的画面,几个工匠挑着担子,另外一些工匠用力的推着石块,木架在拉动着石块堆叠,而城下还有几个妇女在送饭。
这些画面上,百工修城的时候,喜怒哀乐活灵活现,但大多数都是很朴实的笑容。
朱祁钰眉头紧皱的说道:“笑的这么开心吗?”
李宾言赶忙说道:“家眷可以入城居住、给银、给粮、午饭还有肉,画师据实作画,并未谄媚。”
他的意思是给劳动报酬、给待遇,还给地位,工匠们给个朴实的笑容,不算是吝啬。
朱祁钰听明白了李宾言的话,愣愣的看着画卷说道:“走,去看看。”
朱祁钰穿过了长长的大明街,看到了百工塑像的时候,确信这里的确是匠城,颇为满意的说道:“李爱卿有心了。”
“为陛下分忧。”李宾言俯首说道。
徐麒耀教子篇七条第六条曰溜须拍马。
这溜须拍马可不是个简单的事儿,讲究的就是一个巧,务必切合心意。
徐麒耀在家书中说:神乐仙都千万妓,嫁得名流又几何?
溜须拍马必须要拍到皇帝的心里去。
若是只立了陛下威武的塑像,熟知陛下性格的李宾言知道,陛下看到必然不喜。
但倘若再加个百工像,那这溜须拍马就成了。
大明的匠城是在陛下的首肯和支持下,百工共同建造。
这种叙事风格,既符合大明帝制现状,又符合陛下民为邦本的执政理念。
做个清官、好官,要比做个混蛋,难得多。
朱祁钰在百工像下驻足很久,对着兴安说道:“拿笔来。”
他斟酌了片刻写道:“一砖一瓦起高楼,一镐一铲挖金银。一经一纬织锦段,一锤一斧造巨轮。”
“愿与工农齐步伐,涤除污浊绘新图。”
朱祁钰停笔,将提字交给了兴安。
这诗好吗?
从诗格的角度而言,并不好。
但是陛下亲自写的,那自然没人敢说出来,顶多暗戳戳的骂两句,大昏君附庸风雅!
但是没人会怀疑这诗词是假的,这一看就是陛下亲自写的。
大明皇帝始终在亲自作诗,不找人代笔润色,因为陛下的诗,从来不讲诗格,都是有感而发,所以一眼为真。
李宾言看到了写的内容后狂喜不已,匠城都是工匠,认识字,也仅限于认识,诗词歌赋这种高雅的东西,天生和工匠绝缘。
陛下写诗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写的什么。
这代表陛下对匠城的肯定,也代表了陛下的立场,这对匠城所有工匠们而言,都是个好消息。
朱祁钰的车驾继续前行,朱祁钰忽然开口说道:“停,就这个崇明坊,朕要进去看看。”
卢忠立刻挥手,数十个缇骑开路,排查风险。
朱祁钰下了车驾,向着崇明坊内走去。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一条宽两丈有余的硬化路面,笔直的伸到了坊墙的末尾,道路两侧郁郁冲冲的种着高大树木,阳光透过树荫斑驳的洒在路面上。
在树木之下还有凉亭、石桌等物,石桌之上刻着象棋和围棋的纹路。
“这是路灯?”朱祁钰惊讶的看着路旁一个大约一丈高的铁杆。
这铁杆之上有一个玻璃罩,而在玻璃罩之上还有一个铁盖遮风挡雨。
在玻璃罩下,还有两个显然是搭梯子的耳,云纹型。
李宾言赶忙说道:“是路灯,工匠从厂里下工后,回到坊里天就有些黑了,所以在每个路口都装了一盏石灰喷灯,油是忽鲁谟斯和爪哇商贸而来的黑油提炼的轻油。”
“就是照明用,耗费并不多,就照一个时辰,一桶轻油就够一个坊用一个月了。”
李宾言其实是有些担心的。
石灰喷灯可是明公们的标配,明公们都不敢敞开了用,结果匠城用石灰喷灯当路灯。
朱祁钰看着那灯,兴趣盎然的说道:“果然是松江府啊,通衢九府之地,集散天下百货。”
“打开看看。”
松江府这是区位优势,忽鲁谟斯和爪哇送来的石油都是原油,需要提炼再加工。
大明所有的轻油,都是工匠们提炼的,工匠们用一点,理所应当。
“是。”李宾言和雷俊泰耳语了几声,没一会儿两个工匠抬着一把梯子来到了路灯之下。
一个人打开了下面锁着的油箱,用力的抽压了几下,拧开了轻油喷嘴,而另外一个人则点着了喷灯。
轻油的喷嘴开到最大,也不算明亮,但是在夜晚,足以看清地面了。
朱祁钰站在路灯下,转了一圈说道:“不错!这是照亮了回家的路啊,好滴很!每个坊都有吗?官厂里有没有?”
李宾言看着陛下并未生气,便松了口气说道:“回禀陛下,每个坊都有,有些官厂里有。”
朱祁钰又打量了下这路灯的造型,颇为认真的说道:“这个路灯玻璃罩下搭梯子的耳很好,日后即便是改进,也要保留下来样式。”
“倘若有一天,官厂总办们欺压工匠,就把他们吊上去,告诉他们,这匠城、官厂到底是谁的地盘。”
李宾言和雷俊泰只感觉自己一阵呼吸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