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拿捏会议节奏这块,尊贵的大明大皇帝陛下始终拿捏的死死的。
于谦则笑而不语,看着首位的陛下,当初情况危急,他只想着陛下能好好的坐在那个位置上,哪怕什么都不坐,坐稳位置,这是于谦最大的期望。
只要陛下能坐下去,他于谦就能保证大明无虞,显而易见,陛下做的比预想中要好。
议论声渐渐小了下来,朱祁钰坐直了身子,总结性的说道:“朕听完了你们的讨论。”
“这次的冬序乃是由货币供应量不足导致的,首先我们需要增发货币,无论是御制银币也好,还是景泰通宝也罢,都需要增发,来满足民间对货币的需求。”
户部尚书沈翼立刻附和的说道:“陛下,那么钞法之事…”
到现在发币权始终在工部的宝源局手中,收回发币权,金濂、张凤都做了极大的常事,但是自从大明银庄组建隶属于计省之后,这发币权离户部越来越远。
朱祁钰摇头说道:“不是时候,仍行钱法。”
在钱法和钞法这件事上,朱祁钰这是第四次和朝臣们意见相左,但是皇帝一言九鼎,在这件事上,简直是可以用顽固去形容,甚至到现在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
钞法就是不行,谁说都没用,朝臣们也无计可施。
朱祁钰抿了口茶,蒙顶甘露回甘无穷,他继续说道:“其次,我们应当降低工坊成本、增加和保障工匠就业,那么我们就要朝廷干预财经事务,事实上,我们也是一直这么做的。”
朝廷干预财经事务,完善大明财经事务,这是朱祁钰自京师之战后,一直矢志不渝推动的朝廷本务——利柄。
大明横强,方方面面,唯有这财经事务一道,实在是短板中的短板。
在朱祁钰登基前,甚至连印钞发币都不干的大明朝廷,最后穷死了自己。
崇祯年间,孙传庭出京平叛,崇祯皇帝省吃俭用给了孙传庭六万七千两白银让孙传庭到榆林组建了赫赫有名的秦军,而明末平叛的另一股强兵,卢象升带领的天雄军,那更是自备干粮。
松锦之战中,洪承畴打了两年的时间,动用一应军备粮草饷银不足三百万两白银,差点把后金磨死在松锦之战中,若非出了兵部尚书陈新甲这个内鬼,谁胜谁负,尚不可知。
粮饷给够,神仙干碎。
就是大明军的真实写照。
但是大明朝廷真的是太穷了,其根本原因是大明始终没有一套符合大明国情的、完善可执行的经济税赋体系,贫者越贫。
朱祁钰并不是一个拜金教徒,更不是认为一切问题都是经济问题,但是没钱寸步难行,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朱祁钰不求多,只求他活着的时候,持续不断的完善大明的财经事务,为大明的未来增加一丝曙光。
“那么朝廷如何干涉大明的财经事务?”
“驾步司提出要修桥补路硬化路、疏浚水路、兴修水利、官道驿路扩建等,这类的行业,都是劳动密集产业,那么工部部议之后,拿出一个具体的以工代赈的法子,再廷议决定。”
“惜薪司以为应当严格保证劳动报酬,防止民间消费欲不足,导致需求不足,这一点很好,保障劳动报酬就是保证了大明财经事务的基本盘。”
“刑部、大理寺卿刚才提出想法,就是限制恶意竞争,朕以为这一点考虑极为周全,适当的竞争有利于大明向商品经济蜕变,但是过度的恶意竞争,只会造成产品过剩、利润率降低、大环境恶化、垄断等一系列的恶果。”
“户部和通政司提出,扩大农庄法规模,组建更多的农庄,以防止出现大规模的饥荒,这一点上,朕和于少保沟通之后,再做决定。”
“好了,这就是朕的办法。”
朱祁钰说完之后,合上了题本,看着群臣问道:“还有要补充的吗?”
“陛下英明!”一阵山呼海喝。
朱祁钰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很满意现在的盐铁会议并没有人举着与民争利的说辞,让朝廷拒绝履行自己的本务,干预财经事务。
“散会。”朱祁钰站起身来,结束了这次的盐铁会议。
诸多臣工赶紧站了起来,俯首齐喝道:“恭送陛下。”
朱祁钰想到了与民争利,就又想到了远在撒马尔罕的王复,這厮明明有大才,改過自新之后,居然不肯回朝!
人才,尤其是有贤能的人才,大明也缺的很!
第一次参加这等规格盐铁会议的景泰二年进士、翰林院翰林邓顺走出聚贤阁的时候,还有点懵,大雪纷飞在寒风之下,不断的吹进了邓顺的脖子里,如同一把把的锉刀。
但是这种寒冷和生疼,根本没有今天参会的冲击大,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向着翰林院而去,思考着自己在翰林院蹉跎这五年,到底做了些什么。
邓顺在参会之前,坚定的反对大明陛下与朝廷与民争利,简直是…成何体统!朝廷威严何在?!
公然讨论铜臭之物,皇帝陛下不觉得羞愧吗!
但是参加完了盐铁会议之后,觉得“与民争利”才是朝廷本务,因为与民争利,才能因时而定制定规则,财经事务才能有序發展。
不与民争利,是一种宽纵的失道。
邓顺有點眩晕的站定,两种观念的冲突,让邓顺有些迷茫,他第一次反思,自己所学和别人灌输给他的那些观点,到底是否正确。
人一旦开始怀疑,就会开始思考,这是从是我到有我的改变,当然无法得到答案,就是一生无法改变,当身体力行的时候,是从有我到无我的改变。
“老师。”邓顺见到面前站着的男子,赶忙俯首行了一个弟子礼。
陈循站在讲武堂门前一动不动,肩膀上堆积了一指头深的雪,他看到了邓顺点头说道:“免礼。”
陈循看出了邓顺的迷茫,略微有些失神的说道:“邓顺,若是你不知道是对是错,那我告诉你,陛下是对的。”
“好了,我要去面圣了。”
陈循拍了拍邓顺的肩膀,向着聚贤阁而去。
“谢老师教诲。”邓顺躬身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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