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闻那些抗议者竟然把印刷厂给点了的时候,辛迪森的冷汗唰地冒了出来,这和他原本想的剧本完全不一样。
他简直不敢想,自己要是落到那些人的手上会发生什么。更让他恐慌的是,现在只怕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从公路镇旅馆被带走的了。
换而言之,他们已经知道了他的是谁……
“我认赔!我赔钱!”攒紧了被铐着的双拳,辛迪森哀求地说道,“我愿意支付双倍的赔偿,只要你们肯让我离开这里……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干这种事儿了!”
审讯员呵呵笑了声,向他投去鄙夷的视线。
“现在后悔了?早干什么去了?”
另一名审讯员用调侃地语气说道。
“煽动破坏罪是公诉案,不存在和解,经济赔偿可以免去劳役,但十年以上的刑期是逃不掉的。要我说,你要真是个间谍也就罢了,说不定还能争取宽大处理。你这就为了几百万干这蠢事儿,我们就是想帮你找机会立功,都没地方找去。”
白忙活了一晚上,就捉了只小老鼠,俩人都揣了一肚子的无语,把气都撒在了这家伙身上。
见求情无用,辛迪森彻底撕下了那委曲求全的面具,色厉内荏地朝着审讯桌前的二人吼道。
“我是布格拉自由邦的行商,我不是你们的公民,你们无权逮捕我!我,我要见你们的管理者!”
看着他的丑态,俩审讯员呵呵一笑。
“就你还想见管理者?”
“我们不管你是哪儿的人,就算你是军团元帅的亲戚,在我们的地盘上犯了法,一样得受到法律的制裁。”
辛迪森的眼中写满了惶恐,但还是忍不住用威胁的口吻说道。
“你们……就不怕引起外交纠纷吗?”
瞧着这黔驴技穷的家伙,俩审讯员都是哈哈一笑。
“外交?我们和你们有什么可谈的。”
“你要是不服气,让你们的军队来试试好了。”
听到这句话,辛迪森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瘫坐在椅子上,眼中一片灰暗的绝望。
自由邦的军队当然不会为了他这么一个小角色出动,就算他在外面的心腹能帮他雇到拿钱办事儿的佣兵,那些散兵游勇也断然不可能是联盟陆军的对手。
听说很久以前,军团在自由邦的眼线就曾收买那儿的佣兵,试图袭击联盟的北部,结果被打的落花流水。
据说那些家伙撞上的还不是联盟的正规军。
双方根本就不是一个维度的对手。
这个牢,他看来是坐定了……
……
另一边,大裂谷,起源城。
坐在会客室内的男人,正静静地俯视着落地窗外的聚居地,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嘲讽。
陈腐,萧条,压抑,死气沉沉,就像昏昏欲睡的夕阳……他能想到一切负面的形容,都能准确无误地放在这座聚居地上。
这座被称为起源城的聚居地,曾是废土上最早的聚居地,甚至比东海岸的理想城还要古老。
然而随着战后重建委员会的解散,如今的这座聚居地已经看不见往日的辉煌,只剩下一点点稀薄的余晖弥留在荒芜的黄土地上。
这座聚居地像极了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老头,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皱眉的尸臭。
不过在看到一袭白袍从房间中走出的首席秘书时,男人的脸上还是露出了恭敬谦卑的表情微微点头。
首席秘书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如同一名祭司,用庄严而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说道。
“请随我来吧。”
男人再次微微颔首,没有和他言语交流,跟随他的脚步穿过那扇敞开的门,走进了摆放着黑曜石长桌的会议室中。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正端坐在会议桌的首席。
那位老人便是大裂谷的主人。
男人微微鞠躬,彬彬有礼地说道。
“尊敬的首席先生,请问您有何指示。”
被称作首席的老人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用和蔼的语气说道。
“请坐吧。”
男人颔首示意,在会议桌的末席拉开了一张椅子坐下。
他的名字叫奥多,是自由邦的市长,这个职位相当于一般幸存者聚居地的城主。
上一任市长因为布格拉暗中支持了军团在落霞行省的暴行而被弹劾下台,新上任的他是不折不扣的亲企业派——即,支持自由邦议会推行向企业管理制度靠拢的改革。
尽管不断有人指责他收了火石集团老板西格玛的黑钱,但在很多自由邦市民的眼中他仍然是一位平易近人的领袖。
而对于坐在会议桌前的首席来说也是一样。
比起之前那个桀骜不驯、背着他和军团东扩派勾肩搭背的市长,他更欣赏这位态度谦逊的年轻人。
他年轻,有能力,也有魄力,瞳孔清澈,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炬。
老人并不喜欢曾经背叛了战建委的企业,也不赞同那些叛逆者的选择,但他承认那些人是有值得学习的地方的。
看着一副虚心求教模样端坐在会议桌前的奥多,老人缓缓开口说道。
“我听闻,清泉市的母巢已被联盟铲除,那似乎是一个刚刚成立不久的年轻势力,他们的领袖是404号避难所的管理者。”
奥多神色恭敬地点头。
“我也听说了此事。”
老人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缓缓开口继续说道。
“看来你们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我很欣慰。变种黏菌是这片废土上最主要的威胁之一,在过去的岁月中我们做了许多尝试,然而很遗憾直到战后重建委员会解散,我们都未能真正的解决掉它……”
奥多恭敬地听着老人诉说旧日的往事,心中却带着一丝淡淡的不以为然和不屑。
在他看来,两百年前的那场战争本身就够愚蠢的了,一群人为了莫名其妙的信仰将两个世界打成了废墟,所有人都得一起跟着过苦日子。
如今变成这样,更是蠢的无可救药。
一群已经躺进坟墓的老东西,不愿把失败和耻辱带进坟墓里反省,还要喋喋不休地对他们这些年轻人指手画脚。
说白了,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变种黏菌,也没兴趣替外面的废土客操心那玩意儿,更不理解为什么要管他们的死活。
就让他们去死不好吗。
都死完了,也就不会有什么废土了。
不过看着老人赞许的模样,奥多还是为了他的支持者们违心地附和了一句。
“……这确实是了不起的奇迹,他们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
老人缓缓点了点头,用浑浊的瞳孔注视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孩子。
“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长话短说吧,我担心自己不注意又发呆了很久,我的时间不值得你们消耗宝贵的青春去等待。”
顿了顿,他用温和的语气继续说道。
“我希望你去做一件事情。”
奥多心中叹了一声,果然又来了,但还是维持住那恭敬的表情和谦卑的态度继续说道。
“请您吩咐。”
老人缓缓开口继续说道。
“你们和他们都是河谷行省的幸存者,但我留意到你们并不是很亲近,这是不明智的,我希望你们能更融洽的相处,在全人类共同面对的问题上展开更多的合作……比如现在就是一个不错的契机。”新笔趣阁
奥多愣了下,苦笑着说道。
“我们……并不反对合作,但他们是否愿意真不好说。”
还是和以前一样,这老头出主意从来不考虑现状。
布格拉自由邦和联盟在地区事务上是竞争对手,双方的邦交从一开始就称不上融洽,甚至颇有摩擦。
且不说他们能不能与联盟建立友好的邦交,关键是在他们的外交战略版图中,联盟根本就不是一个值得交好的对象。
甚至于它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嚼骨之乱本应该毁掉河谷行省中部至南部的一切,像燎原的烈火一样替“不方便自己动手”的自由邦铺平南下扩张的道路。
上一任市长甚至都已经计划好了在清泉市与军团的东扩派会师。
结果就因为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联盟,收容了逃难的流民,连续击溃了嚼骨部落和军团的东扩派,以至于他们的计划彻底化作了泡影,数以亿计的投资打了水漂。
虽然奥多不是亲军团派,甚至是和前市长政见完全相悖的亲企业派,但他们有一点是相同的,那便是渴望获得真正的自由。
布格拉的幸存者不愿做一块坟墓的傀儡。
然而无论是向西寻求帮助,还是向东,盘踞在河谷行省南部的联盟都是最大的阻碍。
奥多恨不得联盟明天就炸成一团烟花,怎么可能和那群废土客们在一个他们根本不在乎的议题上建立合作。
他们甚至更愿意和南边的火炬教会联络!
但这些都是不能说的,况且说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那老东西已经太老了,他根本听不进去其他人的意见,也根本不在乎其他人在乎的东西。那双浑浊的瞳孔中只有弥留之际的幻想,以及对过去不切实际的渴望。
他最大的罪恶就是活的太久了。
人是不该活那么久的。
“总得去尝试不是吗?”
并不知道眼前那个孩子心中正骂骂咧咧地诅咒着,老人淡淡笑了笑,语气温和的继续说道。
“去试试吧,就当这是我布置给你们的课题。如果你们通过了考验,我会将未来五年供给你们的能源额度上调15%。当然,如果你们完成不了,我只能遗憾地适当上调未来三年的能源价格……希望你理解我用这种方式劝导你们,这是必要的督促。”
布格拉自由邦虽然也有自己的太阳能、风能、地热发电设施,但仅仅靠这些可再生能源可支撑不了整座聚居地的消耗。
大裂谷供给了自由邦70%以上的能源消耗,而这也是这座不夜城能在废土上拔地而起的原因之一。
隔了十几代人,他并不了解现在的小伙子们是怎么想的,也不清楚该用什么方式和他们沟通,但用能源作为筹码说服他们听话一直是个不错的主意。
一个半世纪前,那些可怜人需要用能源生火御寒,一个半世纪后的今天,他们的孩子需要用能源支持奢侈的生活。
不管他们怎么使用那些能源,在他看来这都是一样的。适度的奖励和惩罚,能够调动孩子们的积极性。
这个方法他屡试不爽。
这些遗产终究是属于他们的,他只是在对他们进行适当的引导。
也正如老人所预料的那样,那个年轻的小伙子缓缓低下了头,恭敬地说道。
“谨记您的教诲,我们会去试试的。”
老人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然而他那浑浊的瞳孔并没有注意,奥多在低头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也情不自禁地握紧了藏在桌下的拳头……
这份屈辱。
早晚有一天,他会加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