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王杨暕的府邸位于大兴宫南部的务本坊,此坊与东边的平康坊隔街相望,亦是寸土寸金之地,规格虽然稍逊于杨昭的晋王府、四大亲王的王府,但是他和杨昭最大的区别是他自小在杨广、萧婉身边长大,论起和父母的亲情关系,他远比杨昭强。除了府邸规格不如杨昭之外,里面的的楼宇极尽奢华之能事,府库中的财富、随从婢女也远远超过杨昭。
杨暕长得十分俊美、一身才学不弱他人,但是他的品行异常不好、野心极大。他知道身体肥胖的兄长素来不为父母所喜,便早早滋生了夺嫡之念,尤其是父亲的太子之位牢不可破之后,野心进一步壮大。
杨暕除了野心大之外,还有玩烈妇、骑烈马的爱好,虽然他也知道玩烈女这个喜好相当的不妥,但是他已经沉迷其中不可自拔了。
戌时初刻,杨暕几大心腹来到了杨暕专门用来淫乐的院子。
小院的正堂酒气弥漫,杯盘狼藉,显然是刚刚宴饮过,还有几名世家子弟人事不省的趴在案之上,再往里面一点,地下还有一地撕扯得破碎的衣裳残片,屏风之后传来一声声摇魂荡魄的呻吟声,此时谁还不明白杨暕在干些什么?
乔令则嫌恶地皱了皱眉头,强忍心中的失望之情,朝着屏风拱手作揖:“卑职乔令则(裴该、皇甫谌、库狄仲锜、陈智伟、刘霸道、刘武周、张金称、梁师都)参见大王。”
然而屏风之后的动静并未立即停下来,九人足足等了一盏茶功夫,杨暕才心满意足地推开了那个女人,只披着一件外套,大大咧咧地走出来,坐在主位之后,给自己满满的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之后,方才问道:“诸位有何事要禀报于我?”
坐姿、语调、语气都懒洋洋的,浑然没有把九大心腹的不满神色当回事,裴该、皇甫谌、库狄仲锜、陈智伟、刘霸道、刘武周、张金称、梁师都尽皆默然无语,乔令则的太阳穴狠狠地跳了几跳,深深的吸一口气,这才拱手行礼道:“大王伤势尚未痊愈,还请爱惜身子为好。”
“挨嗳……”杨暕拖着长长的声音,漫不在乎的一挥手,眉飞色舞的说出一番令人瞠目结舌的话来:“区区小伤算不了什么;若非阿耶打我这一顿,我还不知道怀伤行乐别有一番滋味呢!那种又是疼痛、又是爽快的滋味……”杨暕意尤未尽的闭目回味许久,摇头晃脑的说道:“那种滋味着实是快美非凡,纵是本王也只能用妙不可言来描述。说起来啊,还得感谢我那卫王叔。否则的话,我哪能领略这种妙不可言的滋味?”
乔令则等人闻言,尽皆目瞪口呆。他们从记事至今,还是首次听到这么贱的理论。他杨暕这种没有底限的贱,着实是颠覆了他们对于“贱”字的认知。
杨暕在众人怪异的目光下,毫不廉耻的说道:“你们若是也想品味个中妙趣,本王打你们一顿如何?”
“算了、算了!还是大王独自品味吧,卑职无福享受。”众人逊谢不已,纷纷摇头。
杨暕鄙夷的瞪了众人一眼,叹息道:“你们呐,也是俗人一群。”
乔令则干巴巴的说道:“我们确实是不懂得享受的俗人,不过这样正好可以显示出大王的与众不同来。”
杨暕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说道:“先生这话,倒也不假。”
“……”众人听得彻底无语了。
杨暕正坐身子,语重心长的叮嘱道:“美色嘛,只是小道罢了,大家玩一玩、乐一乐也就罢了,千万不能因此误了大事。”
“喏。”除了应喏之外,众人还能说什么?还敢说什么?
杨暕随便之极的绑了下腰带,趿着木履噼里啪啦的带着九人走向旁边的一个小房间,落坐之后,开口道:“你们连袂而来,显然是有要事相商。说吧,又发生了什么事?”
乔令则拱手道:“大王,圣人和太子任命的王府司马李纲明天就来上任了,他还肩负教导大王的重任。大王想过如何与他相处吗?”
“李纲啊……”杨暕皱着眉头思索了起来。
杨暕早就知道李纲是父亲安排来当王府司马的人,心知拒绝不了,于是便专门派人去收集李纲的相关资料,企图从中弄清他是什么来头、什么品性。
李纲这个人的才学自不必说,人家是赵郡李氏的支系,妥妥的书香世家子弟。而且他曾经是废太子杨勇的师父、官任太子洗马,在杨勇遭到罢免之后,其属官一律遭到清洗,最惨的是教唆杨勇放纵自我的云定兴,他们一家子被愤怒的杨坚贬为官奴。本来李纲这个太子洗马也应该罪责难辞的,可是杨坚和杨广十分看重他的才能、十分敬重他为杨勇鸣冤的品质,所以杨坚象征性的免去了他的太子洗马之职,不久之后提拔他为尚书右丞。
但是李纲这个人有一个让杨暕比较受不了的毛病,就是性子比较刚烈、比较迂腐,说话做事直来直去,从来不会委婉转圜,能把人气死!
据杨暕打探到的消息称,当初杨勇无论做什么事,这个李纲都看不上眼。
看不上看就上呗,谁稀罕他啊?可是李纲老是跑到杨坚面前告黑状,这就让杨勇十分忍受不了了。于是老奸巨滑的云定兴干脆教唆杨勇指派刺客,准备把李纲神不知鬼不觉的做掉。
好在云定兴还没有执行刺杀任务之时,杨勇就倒了,否则李纲早就变成一堆黄土。
“大王,李纲不是一路人,他的到来定然会给大王造成巨大的麻烦,不如派几个人把他干掉?”库狄仲锜见杨暕犹豫不绝,便出声建议道。
“行刺乃是最不入流的下下之策,也只有贺若弼那种蠢货才做。”杨暕冷哼一声,目光冷厉的盯着库狄仲锜,冷冷的警告道:“暗杀这种事见效快、效果好,的的确确是剪除异己、打击敌人的极好之法。正是因为这种方法简单容易、效果斐然,故而极其容易让人产生依赖之心。日后一旦遇到斗争,大家不会想着壮大自己、充实自己、完善自己,而是只会利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杀人。要是这种方法成为剪除异己的常态,则意味着我们的政敌也会这么干,政敌若是逃过一劫,他的血腥报复你未必应对得过去。”
库狄仲锜想出风头不成,反而被杨暕狠狠的训斥了一番,只好灰溜溜的行了一礼:“卑职受教了。”
杨暕环顾众人一圈,郑重的说道:“日后面对政敌之时,我们阴谋阳谋、栽赃嫁祸只管上,赢不了就努力总结失败的教训,争取下一次将政敌搞下台来。但是刺杀政敌这种恶劣的行径,我们不能开;这条最起码的政斗底线,我们必须遵守。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想去干这种蠢事,都知道了吗?”
在任何一个王朝,人才都是远胜一切的重要资源。
无论忠奸敌我,不论世家门阀亦或是寒门,但凡能够居于朝堂之上的人,皆是罕见的人人才。这些人或许会因为阵营不同、利益不同而产生矛盾和冲突,可是每当某件大事尘埃落定之后,都要这些人尽心竭力的治理国家、抗御外敌。
若有这些人才一个个都死于刺杀之中,即便杨暕日后如愿登上了九五至尊之位,都是难以挽回之损失,于他本人、于大隋王朝都没有半点益处。
这个道理,杨坚、杨广懂,杨暕也懂。所以他才说出这么一番极有道理的话来,并严厉的警告库狄仲锜。
“大王英明。”乔令则等人心悦诚服的躬身行礼。杨暕固然有诸多令人难以接受的毛病,但是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表现出来的坚决,令他们满心振奋,若是杨暕真的听从库狄仲锜之议,他们肯定会无比的心寒、害怕。
如果豫章王府上下都倚重刺杀,既容易让人抓到把柄,也让整个团体的能力、实力得不到丝毫提升,若是让人窥得破绽,一击即破。最重要的是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既能伤敌、也能伤己,搞不好连自己人也相互刺杀起来,这对谁都没好处。
杨暕点了点头,又说道:“李纲虽然令人生厌,但是用好好了,却是一把无坚不摧、睥睨天下的利刃。废太子就是没有发现他的价值、就是没有好生利用,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我们要充分汲取废太子的教训,好生利用这把刃来完成一些事情。”
乔令则听得双眼一亮,他已经明白杨暕的意思了,但他还是故作茫然的说道:“不知大王打算如何利用这把利刃?卑职愚昧,还请大王不吝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