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天明,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洛水蒸腾起一片氤氲白雾,宛如仙境。
“当~~~当~~~当~~~冬~~~冬~~~冬~~~!”报晓时间一到,端门城楼钟鼓齐鸣,韵律悠扬的钟鼓声以皇宫为中心,如同涟漪一般向全城四面八方荡漾开来。
城中各条大街鼓楼和寺庙、道观同时应和,钟鼓声一时间在洛阳城上空回荡起来。
深沉悠远的钟声和激昂跳动的鼓声交织在一起,唤醒了洛阳数十万军民。
而皇城大门、宫城大门、各里坊坊门也在阵阵钟鼓声中,陆续开启。一辆辆马车和牛车、一名名骑马官员从四面八方向向天街汇拢,浩浩荡荡向洛水南岸的星津桥缓缓行驶而去,准备开启新一天的办公日子。
旌善坊中北曲,一座凋梁画栋、碧瓦青檐的宅第,鳞次栉比,飞檐斗角上的神兽在漫天白雾愈显庄严神秘。
正门的门牌之上刻着
“卫王府”三个龙飞凤舞、气势雄浑的大字。此时的府前广场之上,三百名身穿玄甲的禁卫在一名校尉带领下,列着如同方块的整整齐齐方阵。
将士们整齐划一,个个都如同标枪一般挺拔,他们站在白茫茫的大雾之中,自有一股气势冲天的煞气。
这个方阵让人觉得它并不是一个队伍,而是一个分成三百份的人,抛开战力不谈,单是具有这等军纪、气势的军队,便是整个大隋也没有多少。
萧颖和柳如眉、裴淑英、公孙桓、杨奕等人站在阀阅前白玉平台之上,煞是好奇的看着远方的军队,以及两者中间的几十辆华丽马车。
裴淑英眨了眨明眸,转过螓首向萧颖问道:“奇怪,骁果军怎么无缘无故的出现在我们家门口?车上,又是何人?”
“车上皆是物,没人。”柳如眉目力过人,透过白茫茫雾气,她能看出马车都是货车,当她看到几个人远远走来,又说道:“是长秋令!”听到柳如眉如是说,萧颖凤眸闪了闪,扫了远远走来的几个人,如飞泉流玉的满是无奈之意:“估计是圣人派长秋令封赏郎君来了。”自杨集出征至今,杨广不是封官、就是赏钱。
封赏的理由千奇百怪、稀奇古怪。裴淑英心有余季的说道:“还好,不是活物。”在她们姐妹同一天时间被御医确诊有孕的时候,杨广竟然让禁卫把三千只大鹅赶了来。
他认为三个弟妹同时怀孕的壮举,乃是杨家前所未有的盛事,又听御医说鹅蛋对胎儿大有好处,便以萧皇后的名义送三千只鹅来王府生蛋。
三千只大鹅嘎嘎叫,吵得王府上下和左邻右舍全都睡不得觉;然后到了第二天,萧皇后又让人送了三千只羊来,理由也是对孕妇和胎儿有好处。
王府虽大,却也养不了这么多动物,只好让人赶去城外农庄里养。说话之间,长秋令杨安已到阶前,他大步上前,向萧颖行礼道:“参见王妃!”萧颖见他身穿正装,紧跟其他的门下省官员双手捧着一卷绢帛,心知是颁旨来了,连忙说道:“长秋令免礼!”杨安白净的面皮现出了一抹肃穆之色,他从门下省官员手中接过绣以黄龙的绢帛,说道:“卫王妃代卫王听旨!”萧颖带着柳如眉、裴淑英等人一起行礼,拜道:“杨萧氏携家人代夫接旨。”卫王府的左邻右里都是权贵人家,他们听说宫中禁卫又来王府封赏,便在广场观看,此时听到传旨之言,都在好奇圣人究竟又给卫王册封什么官职。
杨安
“刷”地展开绢帛,高亢而响亮的声音在门前平台响起:“制曰:卫王兼尚书令、右翊卫上将军、凉州牧、镇军大将军、右光禄大夫、上柱国杨集,志行纯恪、才识敏明、文武双全,乃隋之军神、国之干城;自领皇命东征高句丽以来,兢兢业业、连克高句丽叛军、力擒反王高元,威震夷狄,又使东北霫族慑我大隋之雄风,举族内附,功莫大焉……特授左翊卫上将军、检校兵部侍郎职,赐黄金万两、银万两、珍珠十斛、钱五万贯、缣万匹,以彰不世奇功,钦此。”旁观人群众多,有邻里,也有闻讯赶来的闲人。
一身儒士服的虞世基听着杨安抑扬顿挫的旨意,手中攥着马鞭不由用力了几分,一张俊朗的面色阴沉如水。
虞世基个性恬静,喜怒不形于色,博学有高才,兼善草隶。杨广登基之初,时为内史省通直郎的虞世基几天内写了数百道诏令,道道内容不同、句句贴杨广之心,杨广找不到一处可改之处,由此深受杨广器重,封为内史侍郎,专典机密、参掌朝政,权势甚至超过当时的顶头上司内史令杨约。
他的文采、书法、治国才华,都远远超过弟弟虞世南,但是他们兄弟幼时
“家贫无产业”,以代寺庙抄写佛经为生,所以一朝得势的虞世基便自失去自我,开始恣意奢靡、再也没有素士之风。???..Com
更要命的是他的继室孙氏乃是一个可以
“毁三代”的女人,此女及前夫子夏侯俨顽鄙无赖的为其聚敛,到了后来,竟到了鬻官卖狱、贿赂公行的地步。
大业元年武举舞弊桉中,杨集与宇文述发生了巨大的冲突,还在酒楼之上弄残了宇文智及,宇文述为了弄倒杨集,便向当朝
“红人”内史侍郎虞世基行贿。两人都被杨集弄倒后,虞世基出为县令,不久又入朝为为官,成了原下属封德彝的部下。
可是杨素病逝不久,封德彝却在杨府咆孝灵堂,被奉命拜祭杨素的杨集与高颎逮了个正着,虞世基当时也在场,最后受封德彝连累,一起惨遭罢黜为民,至今还没有得到使用。
听完旨意,虞世基与一旁的封德彝交换了个眼色,心头都涌出五味杂陈的滋味。
杨集势大滔天,权倾朝野,已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气象,此番东征归来,极可能入主中枢、执掌尚书省,将卫王系经营为天下第一等势力。
这样的人物,实非他们这些有旧桉的臭名远扬的普通老百姓所能对付。
封德彝沉吟半晌,低声说道:“使君,我们不如去张掖走一遭。”
“去了如何、不去又如何?”虞世基明白封德彝是想投奔弟弟虞世南,以此为基,改善与杨集的关系,如果杨集能够往下过往,在皇帝面前说几句话,他们未必没有复出的机会。
但是他和弟弟虞世南虽然兄友弟恭、十分友爱,然而两人政见不同、处世方式也不同,他得势之时生活豪奢,类于王侯;而虞世南在凉州始终甘于清贫,虞世南多次劝谏而不得,也就不再相劝了。
至今,兄弟俩并没有受到政治、政见影响,兄弟情份依然如故。可是弟弟了解他、他同样了解弟弟;弟弟绝不会因为自己是兄长的缘故而举荐自己、自己也绝不会开这个口。
所以去了张掖也是白去,没必要让弟弟左右为难。平台上的萧颖等人听完旨意,尽皆错愕,不过萧颖还是代夫接下册封:“谢圣人隆恩!”旁边的柳如眉、裴淑英相顾一眼,有一种啼笑皆非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