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7章:杀了再审、审好再杀(1 / 2)

“臣等奉命至东/京彻查私钱桉,其间在洛阳御史台督战、令御史四出,先在东/京三市各坊四方取证、奖励举报、抓捕嫌疑;后发现河南郡和治下十八县官吏在私钱桉中中饱私囊、贪敛成风、推波助澜,致使私钱泛滥成灾、民间怨声载道。彼时物价飞涨、全郡缺粮;然则,河南郡县不少官宦和商贩趁机囤货居奇、倒卖粮食、以为牟利,同时宣称常平仓无粮可售,致使粮价节节攀升、小规模哄抢之事时有发生……臣等先前联名奏疏也有劾举,此时无须赘言。”

“臣耳之所闻、目之所见,发现贪官污吏充塞全郡、清廉官员却寥寥无几,臣委实不知大隋近年以来,吏治竟尔败坏至斯。自中枢而至地方、自司署而至县衙贪墨成风,着实是可恶之极,臣恳请圣人,对不法官宦量以极刑,以儆效尤。”

御史大夫张衡张衡是一个刚正不阿、清正廉洁的至诚君子,他先后辅助杨广治理并州和扬州,杨广成为皇太子以后,迁太子右庶子兼任给事黄门侍郎。杨广登基为帝后,加封他为银青光禄大夫、御史大夫。

一路看着杨广从晋王成为皇帝,张衡心知杨广在那期间危机四伏,多次及及可危。然而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却发现大好江山、朝廷名望和诚信遭到大大小小蛀虫啃噬,他心急如焚、痛心疾首。等到杨广看好奏疏,立时自上而下的对大隋官场发起了“炮轰”。

说到最后,这名铁骨铮铮的铮臣眼圈更红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中华殿顿时一片哗然!

文武百官俱是心神震动,尽皆震撼地看向这名痛斥积弊铮臣。

自张衡与李圆通奉命查桉至今,两人对所见所闻的贪污事件、贪官污吏,都毫不讳言地联名陈奏于中枢庙堂之上,以供圣人对地方有个直观的了解。

在他两人眼中、笔下。大隋官场、大隋吏治仿佛就是一张百孔千疮破网、一栋摇摇欲坠的破楼,不修则断、不扶则倒。然而你张衡现在抨击私钱泛滥的风暴中心的河南郡也就罢了,竟然连三省六部二十四司、九寺、五监都包含了进来?

难道在洛阳受到什么大刺激,所以,疯了?

杨集的心灵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这家伙不愧是干御史这行当的,竟然比他还生勐。

姜,果真还是老的辣!

不过张衡所说的话,仅仅只是泛泛而谈、空洞无物,十分苍白;若是他手上没有真凭实据、真实罪证加以左证。那便是空话、那便是一个人见人厌的喷子了。

然则张衡作为御史大夫、议事堂宰相,焉能不知此理?

他将贪腐之风渲染到危殆社稷、亟需整饬的高度之后,接着对诸多河南郡官员逐一点评、俱有实例。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把柄让他抓住、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把柄泄露出来。

问题是官员本人虽然没有把柄,其子弟、家卷呢?

“招摇军(原豳州军)郎将鱼赞生性凶残,曾令左右将士为其炙肉,碰上不中意,就用竹签刺瞎眼睛;有温酒而温度不合适者,立即割其舌,圣人宽宏雅量,因鱼赞曾有大功,不忍心治其死罪。然此人不感天恩、不思报国,在洛阳私钱泛滥、物价飞涨、人心浮动之时,令其长子用船只将军粮从关中运到东/京贩卖,牟取不法之利。得了钱财,鱼家子弟以一比百的比例,先后从尹阙县令元济、宜阳县令元岳手中兑换了大量私钱;尔后,再用劣质私钱去到颍川郡买来粮食,使大量私钱流入颍川,颍川上下一片哗然、一片恐慌。”

“门下舍人赵坤长子和次子性情顽劣、不思进取、专喜斗鸡走狗,才学平庸之至,在东/京国子监就学时人尽皆知。可他两个儿子竟然皆中明经,成了预备官员,朝野早有非议。而今,赵坤二子皆是私钱散布者,其手段与鱼氏子弟如出一辙。据他们交待,私钱来自颍川荀氏,而荀氏是鱼氏私钱的受害者,荀氏为了将手中私钱抛售出去,补回一定损失,又将私钱运回洛阳,令名为荀衍的预备官员以一比二百的比例,卖给他所熟悉的赵氏子弟。”

“综合元济和元岳、鱼氏子弟、赵氏子弟、荀氏子弟的口供和账本,臣等发现私钱在易手期间,私钱成倍成倍的增长;可见这些人及其家族都铸了私钱,否则,他们哪有这么多私钱?私钱哪能扩张得这么迅勐?至于臣等抓捕到的彼等不法之徒,不过是替罪羔羊罢了。”

一口气说完这组因果关系,张衡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借机缓和一下愤怒情绪。不过满朝文武的心却还悬在那儿,谁都看出他话还没有说完,可谁也不知道他下一个将要说谁。

至于张衡提到的这些人要么是小官小吏、要么是预备官员、要么是尚未出仕的官宦子弟,要找他们家族和长辈的毛病殊为不易。但是张衡现在所说种种,偏偏与这个人的家族、长辈都有莫大关系,足以作为家族和长辈参与铸私钱的证据。而他指向罪犯背后的长辈、家族的矛头,看似是个人猜测、空穴来风,但却是合情合理——

伪劣的私钱,事实上非常好铸,只要先把钱币样子拓印出来、做成模具,然后再次掺了大量钱、铅的“铜汁”倒入模具之中,等“铜汁”在模具里冷确变硬,就是一枚枚私钱了。

此法做出来的私钱,其纹路、重量、纯度、厚薄都不如官钱,如果一枚一枚来看,非常容易辩真假;但如果杂在官钱里购买大量物资的时候,交易的另一方由于钱多,自然不会一枚枚看,不看就中招了。做做小本生意的商贩、小店铺吃亏之处,则是使用者往往在他们最忙碌或光线不佳的时间段购物,人多一催促,他们也没有细细看钱,也吃亏了。

然而私钱的铸造方法虽然简单,但是由于技术、工艺、燃料火候都非常落后,使私钱产出效率、产能非常低。资本少的人即便有胆子开炉铸私钱,可是结果百分之百是不赚反亏本,再加上朝廷对铸私钱者采取“发现一个诛一家”“五服三代受牵连”之类的重惩。所以没有条件和资本的小商贩率先被踢出铸私钱行列;而中小世家虽然有铸私钱的条件,但他们既也无法保证产能、也不能保证是否赢利,他们亏本和严法面前,一般也不会不敢铸私钱。

将这两个群体踢出局以后,那么最后剩下的,无疑就是有条件、有权势、有矿场、有胆量的大世家大门阀和达官贵人了。至于所谓的大富商,其背后实则都是世家门阀和达官贵人,他们即便在某个方面犯罪、并且被朝廷查获,那也仅仅中是替死鬼而已。

这也是张衡说到“可见这些人及其家族都铸了私钱”时、与“这些人”有关的官员没有出来反驳的原因。

比起其他贪官污吏的长辈、族人,大殿内的元寿、元弘嗣、元文都早已听得脸色苍白、手软脚软、心跳如雷。

照张衡这么说来,那么私钱源头无疑便是元济、元岳了。而这两个人正是元家第三代子弟里的“新秀”、“俊杰”。

此二子天赋过人、才华横溢,深得家族器重和培养,然而他们虽然成才了,可是个人脾性、做事风格却与其他家族那些新锐子弟一样,拥有着身为世家门阀子弟的傲气、傲慢。

出仕至今,他们仍旧棱角分明、不够圆滑。平时虽然不会对其他人说三道四,可是他们骨子里始终瞧不起其他人,始终觉得其他人都是一事无成、平平平奇的庸才。

元寿和元弘嗣、元文都知道家族没有铸私钱,也相信元氏二子不敢背着家族铸私钱。

看这样子,元济和元岳绝对是遭人算计了。

终于,张衡铿锵有力的声音再度响起:“已故辛达公郑译之子城皋郡公郑元琮、永安县男郑元珣,亦是私钱散播之源。郑氏兄弟手中私钱源于东郡和襄城郡,他们将私钱运抵洛阳以后,协同河南郡丞崔林、功曹李征、法曹王礼、兵曹裴虔通、寿安县令独孤丛、桃林县令张乘、崇阳县令令狐宣、渑池县令刘士元等等不法官员,先后向不法商贩兜售私钱,接着又利用手中权力为不商商贩保驾护航。也正是有了这些不法官员作怪,私钱才能在短短数日时间内泛滥成灾,席卷了包括东/京在内的豫州、兖州!”

张衡所说内容,没有任何夸夸其谈大道理、也没有一个华丽的词藻,他所说桩桩件件都是实实在在的事情,涉及到的每个人都有确凿证据,虽然没有把过程详细说出,但他已然尽数写在奏疏之内。

说完这一组关系,张衡看了上面的杨广一眼,接道:“圣人,此外,还有五条因果关系。其一、源头是右骁卫大将军、光禄大夫、郕国公李浑家,与之有关的,是……”

“够了!不要再说了!”张衡还想再说,杨广已经暴跳如雷的打断了他。

杨广气得浑身发抖的站了起来,将桉上奏疏、罪证狠狠地扫落在地,怒气冲天的向张衡说道:“查,给朕查!一个都不许放过。”

张衡拱手一礼:“喏!”

杨广努力平息了胸中怒火,大声问道:“所说之人,证据可曾确凿?”

张衡重重的说道:“启禀圣人,据臣等多方取证,以及犯官和百姓指证,臣所说之人、所列之事,无一不实。”

“麻辣隔壁的,都这样子了,那你狗儿的还等什么、还犹豫什么?都他niáng的给老子砍了。”杨广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一下子又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他气得失去了理智,在朝堂之上出口成“脏”。

作为负责调查和审桉者,张衡比杨广更了解那些狗官的作为,心中比杨广更恨、更想杀,可是当他一想到律法和审桉流程,便犹豫着说道:“可律法和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