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微微一笑,补充道:“高洋拔刀把乱麻斩断,一一抽出,此典故,即是快刀斩乱丝。”
沉吟半晌,杨集又说道:“历史大势总是呈现出一种大乱、过度、大治的惯性;过度王朝要么妥协而生、要么是杀出来的,但不管过度王朝以何种方式‘出生’,都留下很多强大军阀、地方势力;加上被征服的地方人心未附,所以天下很容易就会失去控制;大家再杀一通,天下很快就会进入大治。”
秦汉、隋唐、元明、民/华,莫不是这种规律。
“我大隋和秦朝十分类似,内部存在的问题,比秦朝更复杂,大伯和秦始皇一样,尽皆在大刀阔斧的变革,使‘秦’、‘隋’这两个字号在利益受损群中,臭了,成了他们想要推翻的对象。”
“我认为变革途中,流血冲突在所难免;既然阿兄你决定整顿闲官这团‘乱麻’,那就轰轰烈烈的进行到底,否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但是对方不可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毙,所以阿兄必须拥有一支能战且忠诚的军队。同时要有再打一次的心理准备。”
在杨集看来,杨广在史上之所以失败,一是变革途中犯了急功近利、所托非人、方法不精准等错误。二是他没有刘邦、朱元璋的魄力与手腕;说白了,就是他在改革之初,既想干掉世家门阀,却又没有把江山打烂、重新收拾的准备和魄力,以至于后期处处受制,从而搞出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更要命的是,雁门之围结束后,杨广匆匆忙忙的在各州(大州)部署了无数忠心耿耿的忠臣名将,而他部署在关键之地的张须陀、薛世雄、郭绚、李景、王仁恭、王威、高君雅、尧君素、阴世师、骨仪、卫玄、屈突通、宋老生等将,除了屈突通和卫玄之外,全部为大隋战死到底。可即便是屈突通和卫玄,也是战到无法再战,这才被迫投降了李渊;而在唐朝成为军神的李靖,更是第一时间跑去关中,准备向杨侑举报李渊……
可惜的是,那些忠臣名将不缺死战到底的魄力,至死都没有辜负大隋;然而杨广这个当皇帝的,却丧失斗志,放弃了之前的一切合理的部署、背弃了忠于他的将臣士兵。
如果他有收拾河山的雄心、气魄,并且稳如泰山的坐镇于洛阳,单凭那支装备精良、战斗力恐怖的骁果军,以及几大粮仓,他就能轻松的把北方所有反王消灭干净。而被王威、高君雅压制得动弹不得的李渊,估计是连造反的勇气都没有。
杨广心中豁然开朗,变革途中流血不可避免!既然狂风暴雨终究会来,那就不如让他来的轰轰烈烈。只是杨集的‘粗暴’设想,连他都心惊害怕,于是沉声向杨集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将散、勋等官位都撤了?”
其实他心中有一个大概设想,即是合并散官、勋官,此举等于废掉勋官,使那些凭家族门荫得到的勋官就此消失。然后像州郡县这种,借着合并之机,清理勋贵子弟的散官,该降的降、该撤的撤。
等到局势稳了一点,再对爵位下手,把国王、郡王、国公、郡公、县公、侯、伯、子、男九等爵位,减至王公侯三等而已,于是侯以下的爵官直接剥夺干净,侯以上,也借机削除很多。
然而,听杨集的意思。
他是打算一刀切啊?
太激进了,要不得。
杨集摇了摇头,说道:“我认为闲官可改不可撤,否则,你将落得一个‘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刻薄形象。而天下人只看到你对‘功臣’后裔下手,却不知你的用意、苦心;他们在人云亦云的谣传下,必将对你、对朝廷印象大跌,失望害怕之下,不仅不愿再为朝廷出力,还容易被人鼓噪起来。”
杨广心下一动,皱眉道:“那你的方法是……?”
“我不信那些闲官众多的世家一点民怨都没有,可派人暗中彻查,将苦主一一找出来,然后鼓励他们闹,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事后,再宣扬其恶行,百姓肯定站在朝廷这边。”杨集看着杨广,说道:“在各地办了十几二十家,便有了大改特改的‘势’。到时,大势在手、民心在手,这些闲官还不是任由阿兄拿捏?”
在凉州,杨集就是用这个办法干掉那些为非作歹的地方豪强的;只是杨广的位置太高,他看不到、看不起活在最底层的“草民”。
至于聆听民意、民声什么的,他这个皇帝的脑海里,压根就没有。
杨广并没有立刻表态、久久沉思不语,他还在慢慢回味杨集之法的利弊得失,过了一会儿,说道:“此法十分稳妥,还能博取民心,唯一的弊端就是成效慢。”
杨集说道:“阿兄四十未到,有大把时间治理天下。而且在一一调查之时,照样可以训练军队、发展民生、举办教育、建设地方,又何必专盯一项呢?而且这一项数百年乱世下来的大难题,岂是一两年处理得干净的?难道真想打一场大内战不成?”
杨广闻言大悟,笑着说道:“今天的大隋来之不易,若非是迫不得已,谁想打内战啊?”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说得对,是我陷入迷障了。你先回去吧!”
“喏!”杨集行礼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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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大业三年四月十四日,杨广改上柱国以下的勋官为大夫;分太府寺设置少府监,与长秋、国子、将作、都水合为五监;又增改左右翊卫等为十六卫府;废除伯、子、男的爵位,只留王、公、侯三等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