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夫余城西南两百余里外的旷野,属于大黑山山脉的北部地区,虽然山势不再是高山峻岭,但也是山丘起伏、连绵不断,由于这一带是辽州北部、高句丽、粟末靺鞨交界,所以人烟稀少,也没有什么农田,只有一个个长满密林的山丘。
在杨集紧急部署兵力的次日下午,数不清的哨骑从南方的雪原显露出了身影,进入了大黑山的丘陵地带,而在他们身后,朔风将马蹄击打大地的声音传过来,清晰地送入人们的耳朵,数支齐头并进的骑兵滚滚翻腾、隆隆有声的向北行军。
这支军队便是渊沧海的八千精骑,他们前方有斥候在前方开道,行军异常顺利,按照这个速度,明天下午就能抵达北夫余城的“辖区”。
渊沧海不断给将士们加油鼓劲:“到了北夫途城,我让大帅给大家放假三天,而后我带大家去西边消灭几个粟末靺鞨部落,所得财物和女人,皆归大家所有。”
在对外的战争中,外族将军普遍采用抢掠财富女人的方式来维护士兵斗志、激励士兵的争胜之心,所以将士们才会在长途行军中,克服一个又一个难题,获得最终的胜利;区别的是程度不同罢了。而高句丽随着国土的扩张,军队中也出现大量汉人、鲜卑人、马韩人、秽貊人、靺鞨人、契丹人……将军们改变不了各族士兵的风俗信仰、相互敌视,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利诱之,使各族士兵为了利而同心协力。
渊氏父子是精通中原文化、兵法的贵族,他们虽然很想去改变,但毕竟不是主宰国家的王者,有些事情不是他们说了算,同时,由于渊氏的根基是军队,所以他们不会为了改变什么,而去得罪军中士兵,以免将士离心离德。
这一次,渊沧海为了尽快去跟兄长汇合,已经持续行军一天一夜了,大军行至这里,已是人困马乏、怨言极多,若不能让将士们看到益处,只怕将士们都会懈怠下来。
渊沧海的诺言激起了众士兵争利之愿,疲惫的士兵也振奋起来,加快了行军步伐。
“二将军,据大帅的信使所言,北夫余城已经出现大量敌军,末将认为前方两百里范围之内,会有不少敌军在游弋,我们虽然不怕小股敌军,可如果他们没完没了的骚扰,也是一件烦不胜烦之事。”一名副将策马来到渊沧海身边,忧心忡忡的说道:“而我军将士,人困马乏、疲惫不堪,若是再这样强行行军,容易让敌军打个以逸待劳,依末将之见,最好还是休整一番,以保持旺盛的战斗力,这样就能应对一切变故了。”
“嗯!”渊沧海点了点头,又向一名疾驰而来的将领问道:“前方可有敌情?”
“回禀二将军,斥候说前方没有异常。”
“传令下去,让将士们再行二十里,然后休整。”渊沧海想了想,又吩咐道:“同时让斥候密切打探敌情,我要知道方圆三十里内的详情。”
渊沧海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他知道将士们十分疲累,一旦停下休息,便懈了那一口气,而各种困乏也会接踵而来;他们在短时间内是无法作战的,所以休息之时,必须和敌军隔着一个比较安全的距离。
“末将遵命!”这名负责观察敌情的将领闻言,立即应声而去。
命令传下,将士们加速前行。
然而危险通常就在眼皮底下,而不是视线之外,前方的斥候在前方开道,却对身边两侧有所疏忽了,就在大军北行八九里之时,他们左右两侧的丛林之中,已有两支万人队列阵就绪了。
两万名奚族骑兵,已在这里等了半天的时间,静静的等待猎物上门。
此军主帅自然是奚族大酋长奚仲,但军司马则是杨集的表弟独孤平云。
独孤平云自仁寿二年便跟着杨集了,除了每一次远征大湖区以外,杨集所打的每一场大战,都会带着他。
独孤平云出自将门世家,从小就攻读兵法,经过几年的实战积累,多少有些融会贯通了,虽然还不具备独当一面的能力和经验,但主导一场局部战争却是不成问题的。况且此战又占有出其不意、兵多将广以逸待劳的优势,所以杨集便把他安排到了这里。
此战的部署、伏击场的选定,也是由他一手主导。
两个万人队藏身在高句丽军北上通道两侧,由于这里地势平缓、稀稀拉拉的树林又没有连成一片,并不是什么险要之地,难免被高句丽斥候忽略了。
其次,渊沧海在情报方面有所缺失,根本没有考虑到奚族会出兵,所以他只是把粟末靺鞨兵力、隋军兵力算入其中,如今大安县的隋军被他盯得死死的,而兄长又说大军出现在北夫余城,所以他想不出半途之中,还有什么敌军;他这个思想,又难免误导了各级将领和普通将士。
独孤平云看到敌军前锋毫无戒备的出了伏击圈,当即抬起马槊,狠狠地劈向前方,大吼一声道:“吹响号角,令全军冲锋!”
“呜呜、呜呜呜……”低沉的号角声响彻雪原野,两支骑兵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声,从左右两侧朝蜿蜒向北的高句丽直扑而去。
高句丽军在号角响起那一瞬,就发现中伏了,当他们看到两大军一左一右的包抄而来;队伍顿时一阵混乱。
高句丽军全军皆骑,当他们被两边平缓的山势束缚,只能采取‘一字长蛇阵’行军,这种阵式最致命的缺点就是一旦遇到伏击,队伍就会四分五裂、首尾不能兼顾,若是伏兵只有一支还好,若是左右都有伏兵,几乎很难组建作战阵容。
此时此刻,高句丽队伍在这个地方被迫拉长了三里长,遇到的又是两侧伏击,他们要想迅速组成作战阵容几乎不可能了,更要命的是,他们人困刀马乏不说,而伏兵又是他们两倍之多。
渊沧海带着的三千甲骑虽然犀利,可一个人根本穿不了重甲,而现在不是在战场之上,所以这支军队的穿着和轻骑兵一样,马甲、重铠皆由辅马驼着,此时战事突发,又怎么有时间给他们慢腾腾的穿重甲?
“迎战!”渊沧海见伏兵杀出,顿时惊得头皮发炸、心惊肉跳。直到此刻,他才想起一个被他遗忘了的军情,那就是杨集联手东突厥灭了契丹以后,一直在隋朝、突厥之间摇摆的奚族。
杨集是没有什么富余的军队,但是他可以命令奚族出兵啊!只要他命令下达,奚族不敢不遵。可是不管说什么、想什么,为时已晚。
“呜呜呜”的号角声中,两支严阵以待的骑兵如同巨兽一般的杀向了长蛇阵中。
临阵对敌,靠的是硬实力,在强大的铁骑碾压之下,任何花哨的东西都不顶用,不管有什么奇谋,也只有统帅料敌先机、早做准备才有效,而独孤平云主导的奚族大军占尽了一切优势和先机,想败都难。
刹那之间,蓄谋已久的奚族大军,以一种极其凶狠的姿态碾开高句丽军,所过之处,高句丽军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交战的战场两侧,很快就变成血海地狱,无论是高句丽还是奚族都有伤亡,双方在这修罗场之中,都是拼命鏖战厮杀,所有人都在拼命的挥舞长矛战刀,口中爆喝着拼杀在一处。
然而高句丽军十分疲劳,又毫无防备,甚至连兵力也不如人,他们坚持不到两刻,就被杀得分崩离析、四分五裂,一个个失去指挥的“团伙”,被人多势众的奚族分割包抄,直杀得他们哭声震天、哀嚎惨叫。
渊沧海带着一队亲兵左右冲杀,拼命歼灭扑上来的奚族士兵,努力收拢散乱的士兵,他满身血污,头盔已经不知丢到那里去了,显得相当狼狈。他心中又恨又悔,既恨隋朝擅自开战、也恨斥候疏忽大意,悔是自己没有打听清楚,导致中了敌军之计。
独孤平云骑马伫立在山岗之上,远远的看着交战的战场,大体上说,高句丽军已经不成气候了,经过这段时间的交战,他们已经被团团包围,被困在其中的高句丽士兵,不可能逃得出去。
过了一会儿,他注意到了渊沧海的存在,只见这支军队异常凶悍,每个人都展现出了以一敌十的战斗力,硬生生的撕开了两个豁口,不断的聚集着散落的高句丽兵卒。
为首那名大将神勇异常,不知疲倦的大声疾呼,也不知他突破了多少重围、斩杀了多少士兵。而他的兵力也从最初的两百多人越聚越多,最后竟然变成了一大群。
他扭头向待命的奚仲说道:“奚酋长,这支军队就交给你了,如果那名主将以抓活最好,如果不行,就杀了。”
“末将遵命!”奚仲虽是此军主帅,但一切都由独孤平云说了算,最开始他是敢怒不敢言,对其命令也是口服心不服,然而到了现在,都应了独孤平云的算计,之前的负面情绪顿时一扫而空。
他现在还有一千名嫡系军没有参战,为的就是扑杀负隅顽抗的敌军士兵。当即一挥手,亲率这支战力最强的亲军,朝着渊沧海方向猛仆而去。
男儿竞功的热血在奚仲胸中激荡,大喝道:“勇士们,随我杀敌立功!”
这支军队早已等得心痒难搔,又见大局已定,顿时俨如猛虎入羊群一般,杀得即将成就气候的高句丽军血肉横飞。
渊沧海挥舞着一把长柄斩马刀,在敌群丛中奋勇厮杀,此时,他一刀劈在一名奚族将领身上,此刀从肩上劈到胸腔,刚刚将斩马刀收回,便听到一声尖利破风声袭来,他下意识向后矮了矮腰,一杆沾满了血的长矛便直捣过来,贴着他的头皮而过,划出一道狰狞血口,长矛没有建功,便顺势收回。
渊沧海眼底闪过一缕凶光,一刀横劈过去,将那名将领拦腰斩成了两截,那名倒霉的将领的两截身子坠落在地,花花绿绿的脏器落满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