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摔断的。”
杨集正要说话,一名京兵校尉拿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绸布包进来,行礼道:“大王,这是从这书生住所搜捡来的。”
书生听了“大王”二字,便知杨集的身份了。
朱粲上前接过包裹,当众便拆了开来,里面是几個册子,想了想,便拿给了杨集。
杨集伸手接过,翻看第一个册子,却是一个户籍证明,上面写着“云仲明,豫州河南县人,祖籍武川镇,其先祖出自北魏赫连氏……”
看完户籍证明,又看了第二本册子,却是吏部任命云仲明为庆州马岭县县令的委任书;而第三本册子,则是免官为奴的文书……
云仲明见杨集看来,默默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大王,我自知从贼附逆,难逃一死;只是我有一惑,不知大王能否为我解答。”
杨集道:“伱说。”
云仲明沉默了一下,说道:“不瞒大王,我给刘迦论出的策略是不能筑寨于山上,以免被团团包围,无从逃逸;如果居于山谷,一遇官军,随时可以隐匿于山林之中。但不知大王是如何寻到这个山寨的?”
杨集听了这番话,便知此人是个极度自负、自傲的人,心下顿时一动,淡淡的说道:“我在凉州剿灭无数支贼寇,对于贼寇寨子的判断,已经有了一种只可意会、无法言传的洞察力。如果你们只有一条下山的道路,不太好判断,但你们有四条下山的岔道,我只要大致知道你们在四条岔道作案的时间、汇集地、次数,就能推算出山寨就在四条岔道的交汇处!”
云仲明呆立原地,他立寨之时,只考虑便利这一块,却没有想到便利也有便利的坏处。
“你问完了,现在该我来问你了。”杨集目光盯在略显颓唐的云仲明的脸上,淡淡的说道:“你们有大量军械,这与豆卢宽有关;你们又三次提前得知了韦保峦的行动、行军路线,这肯定又和王世郎有关。你们是如何勾结卢宽和王世郎的,其间可有书信往来?”
云仲明沉默了一下,缓缓的说道:“若是我和盘托出,大王能否答应我一个不情之请?”
杨集道:“什么不请之请?”
云仲明缓缓的说道:“我自知罪孽深重,必死无疑,我死之后,还请大王雇辆马车,送我尸身返回河南老家。”
杨集说道:“叶落归根、人老归乡是人之常情,我可以应允于你。”
想了想,他又说道:“甚至,我还可以亲笔写封信给你的家人,说你是打入贼寇之中的细作。虽然我这封信改变不了什么,但起码可以让你的孩子昂首挺胸做人,并且以你为荣,而不是以你为耻。”
云仲明这个要求,相对于豳州军政塌方式的腐败罪证,完全简直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他配合得好,杨集绝对不会失信于人。
而且他保留下来的吏部的政绩品评,都很不错,可见云仲明为官之时是一个好官,之所以走上这条不归路,实则是易储造成的,说到底,这是一个有能力、有品行却被牺牲的牺牲品。
云仲明在被抓到那一刻起,便有了死的准备,一个人连死都没有放在心上,本该不受外物影响才是,可是杨集后面这番话,让他眼眶红了。
他吸了吸鼻子,一礼到地,颤抖着声音道了一声“多谢”,而后开口叙说桥山贼寇细情。
杨集等人愈听愈是心惊。
却是桥山贼寇贿赂了王世郎和豆卢宽,去年在此立足之时,就给他们各自送去黄金三千两;豳州军中的王升、梁宏、唐世宗中高级将领也在收受他们的贿赂,而襄乐县县令辛泰自然也不例外了。
今年又送了四次,不过都是山寨无法消耗的赃物。
“这些金银往来、采购武器装备的明细,账簿上都有详细记载。”云仲明说到这里,又说了一个藏账本和信函的地方。
杨集闻言,连忙让宗罗睺去搜寻信件以及账簿,然后又问道:“照你这么说,刘迦论当贼的时间顶多也就两年时间,他哪有这么多财物贿赂?”
“贼寇名为贼寇,实则是比官兵还强悍的人,这些人杀人不眨眼,活脱脱就是一帮死士。至于刘迦论,其实只是一个傀儡,他的背后还有一个或几个强大的人、势力,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云仲明看了杨集一眼,继续说道:“刘迦论贿赂豳州官员、豳州军将领的钱财,主要是那些人提供的,抢到的,其实并不多,否则的话,早就被大军歼灭了。而保存下来的书信、账目,是刘迦论背后的人想要以此为把柄,逼迫豳州军将领和豳州官员听命。”
“我不知道他们用意何在,可是豳州军共计‘七万人’,若是被人抓了把柄的将领们率军杀入雍州,彼时,关中大地必将遍地膻腥。”
正是因为刘迦论手中掌握了众多把柄,也知道豳州军“七万士兵”的厉害,故而云仲明劝说刘迦论打一仗后,便远遁白于山,等到朝廷迁都洛阳、风声平息,再利用这些把柄逼豳州军就范,一鼓作气的拿下雍州。
饶是杨集胆大,可是当他听到云仲明将战略娓娓道来,也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他和杨广原以为关陇贵族仅仅只是养匪自重,顶多就是在朝廷迁都后,给贼寇增加兵力,万万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用各种手段掌控了军队,若是关陇贵族像云仲明所说那样,用“七十万”大军来搞事,这个天下很快就会烽火连天。
不一会儿功夫,宗罗睺提着一口铁箱子进来,摆到了杨集面前的桌案上,并且打开了盖子。
杨集捡起一封信阅览起来,写信之人赫然是豳州刺史王世郎;而第二封,则是豆卢宽所写。
内容上共同特点,就是让刘迦论务必弄死自己。
有了这些东西,就可拿下豆卢宽和王世郎了。
过了半晌,杨集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说道:“带他下去休息,好生照看。”
这个云仲明算是立下天大的功劳了,照他看来,不仅不用死,反而还有功,但眼下,他也不好轻易许诺。
等云仲明被带走,杨集向郝瑗问道:“如果明天拿下王世郎、豆卢宽,可有妨碍?”
“大王有圣人所赠的天子剑,自然有临机处断之权。”郝瑗想了想,又说道:“请旨终究太慢了,而且容易走露风声,一旦他俩知道桥山贼寇被围剿一空,极有可能铤而走险。依卑职之见,立刻派人将豆卢宽、王世郎、王升、梁宏控制住,只要把他们四人逮捕,余者群龙无首。”
杨集沉吟半晌,断然道:“那就以“勾结贼寇,意图谋反”的罪名,拿下他们四人,证据就是这些通敌书信。”
只要扣上了这个名头,便是豆卢宽、王世郎、王升、梁宏的心腹亲信也要好生掂量一下“谋反”的成本和代价,更别说是其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