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之祖氏错漏百出的《缀术》,《缉古算经》精准无比、曲尽无遗,然而大隋空有五千余万人,竟无一知音。”王孝通见满堂皆寂,继续傲慢的说道:“生平求一知音而不可得,诚寂寥难堪也,故苦求能算之人, 与我一道考论得失。如其改一字,必将酬谢千金。”
杨集听得暗自摇头,人品和才华虽然不能混为一谈,可是很多时候,两者又密切相关。单单王孝通说的“如其改一字,必将酬谢千金”。便能知道他对待数学的态度了。
他自以为自己已经尽善尽美、天衣无缝, 便以无敌的姿态自居,在无敌中止步不前、故步自封,根本就没有“路漫漫其修远兮, 吾将上下而求索”的求学、奋进精神,这又岂是学者应有的心态?而且王孝通的思想都禁锢在无敌里头了,又如何更进一步?
当然了,不是说他不能做出一番成绩,而是这种贬低前辈、蔑视当代、轻视后进的心态,使他活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根本就做不出震古烁今的成就来。
众所默然之中,徐文远忍不住摇头道:“王先生在算学之道的成就,确实无人唱和,然学无止境,需要心怀若谷、谦虚谨慎,方能有所寸进。若是心浮气躁、妄自尊大,听不得别人之言、看不得别人之书,又何异于闭门造车?”
徐文远这番话直指王孝通心性浮躁,不是求学之人拥有的心态, 可谓是毫不客气。然而意外的是,王孝通既不恼亦不接受,只管傲倨的坐在那里, 全当徐文远是在放屁。
很显然,类似于徐文远的话。王孝通听了不少,听得耳朵都起老茧了,所以如今都懒得回应了。
王孝通没有理会徐文远,向杨集拱了拱手,傲气冲天的说道:“大王,我编撰的《缉古算经》有题目二十道,每道都有精准的解法,但我并没有公诸于世,便是希望有人能够破解,然,至今无人能解。每每日思夜想,时常为算学自此而绝感到遗憾。一旦我与世长辞,想必再无后来人了。”
杨集笑了出来:“也就是说,算学在王先生手中,已经做到极致了?”
“然也!”王孝通傲然拱手:“一字一句、一数,皆是我精心推敲琢磨。”
杨集对王孝通已经毫无好感了, 他见到王孝通口吐狂言、得意洋洋, 便说道:“王先生写的《缉古算经》, 能否让我看看?”
“喏!”王孝通从王通手中接过一本书,将之献给了杨集,满怀自信的说道:“我听说大王对算学一道亦有涉猎,且成绩斐然,所著《小学数字》如《三字经》一般普及于各所凉州小学之中。若是大王能解其中一题,某愿赠金一万。”
算学是门比较冷僻的学科,人才寥寥。在这门学科里取得一定成就的人,彼此间的联系比较频繁,在交流中互通有无、相互增益,然而这种交流对于王孝通来说,却是展示自己算学成就、提升自己名望资历的最好方式。这些数字大家水平都不如王孝通,于是他对自己算学上成就极度自信,认为《缉古算经》即便不能空前,亦可以绝后。以后都不可能有人在算学成就上超过自己。
“若我解不出来,又当如何?给你万金不成?”杨集见他这么自信,而且还押了这么多赌注,也不敢保证自己能解。
“不是!”王孝通老脸一红,拱手道:“若是大王一题都解不出,请把《师说》后一段删除。”
对于一位大儒来说,好名声是不必可少的根基,现在的好名声有多大,一旦名声败坏,日后的恶名就会有多大,纵然学问再好,也无济于事。
似王孝通这种出身世家门阀的大儒,一旦名声败坏,不仅他自己生不如死、家族蒙羞,连他门下的学生也会受尽世人白眼,沾染不可抹除的污点。尤其是对于身在官场的那些学生来说。等于是再也没有晋升希望。
这绝对是不可承受之痛。
所以为了自己着想,改变了辩学的的顺序,打算用《缉古算经》来和杨集打赌。
杨集翻开《缉古算经》,仅仅只是扫了一遍,心中就暗自笑了起来。
这本书的确是数学书,里面设立了二十道题目,但是涉及的解法只有二方一次方式、三元一次方程;只要先把三元中的一元用其他两元表示,可以换成二元一次方程就好办了。不过在没有公式可套、例题可学的现在,的确是比较老火。
他边翻边说道:“我要是解了出来,你又死活不认账,那又如何?”
“我有解法和精准的答案!”王孝通又从王通手中取出另外一本,说道:“这本不仅有题,解法和精准的答案都有。”
杨集望着中间的空地,向朱粲示意道:“取张桌子放在过道中间!”
“喏!”朱粲上前,将一张桌子移到了中间,而后从王孝通手中接过书籍,放在桌子之上。
“如果二十道题,我都解出来了呢?”杨集又问道。
王孝通心中不为以然,嗤之以鼻的说道:“给你二十万钱。”
“我跟你赌了!”杨集说道:“第一道以《师说》最后一段话跟你赌,另外十九道,各赌万金!”
王孝通立刻说道:“空口无凭、立字为据!”
“好!”
刹那之间,大堂之内火药味十足。
杨集当众写了两份字据,并且签字画押,然后让朱粲传给了王孝通,王孝通读了一遍,见内容无误,便在杨集的名字后面签上自己的名字,又用拇指蘸墨,按下自己的指印。
等朱粲将一份字据拿回来,杨集扬了扬手中的书,向众人说道:“我知道你带来了五车钱!目的是与凉州大学打赌。而这本书共有二十道题,王先生认为我解答不出来,我认为我全部答得出来。”
“我除了和王先生赌,还准备以个人的名义跟你们赌一局,如果我全部答对了,那五车钱便是我的了;如果我答错四道题,便赔你们一车钱;答错十题,便给你们两车半。至于你们接下来怎么和凉州大学赌,我都不管,你们觉得如何?”
“我们跟你赌!”王孝通是‘观光团团长’,而且那五车钱表面上是他们这个团队的钱,实际却是他从关中世家拉来的赞助,所以他有一言而决的权力。
而且他不认为杨集解答得出来,之所以这么自信,无非是故弄玄虚、玩心理战术,于是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
“好!”杨集点了点头,又向关中大儒们说道:“想必你们也知道这二十道题、以及题目的顺序,如果你们觉得我解答不了某一道,就押那一道题。如果我答错了,便赔钱。答对了,那就不好意思了!”
虽然在场的,多是东西方的大儒,但他们平时偶尔也会小赌一把,从中获得一些欢乐,所以对于打赌并不反感,听了杨集这么说顿时议论纷纷,一些人更是跃跃欲试。
“大王!”刘炫乐呵呵的问道:“我认为你全部答对,我能不能跟着你押?”
“我也认为大王必胜!我也想押大王胜!”
“我也是!”
“我也是!”
“……”
凉州这边,尽皆想押杨集胜。这倒不是讨好杨集,而是他们知道杨集打仗的时候,看似是冒险之举,可实际上,都是心中有数,打的都是有把握之仗。
既然他这么说了,绝对有十足把握。
杨集笑眯眯的说道:“你们若是认为我答错,我接!相反,则不接。”他朝着对方指了指,继续说道:“你们如果认为我必胜,可以找东方的大儒们。”
“好!”刘炫等人笑了起来。
“大王,但不知有没有时间限制?”李建成拱手问道,那二十道题,他见过,超难。
他当然是想押杨集输,但解题的时候,如果没有时间限制,杨集拖他过十年、几十年,那又有什么意思?
“时限,一个时辰!”杨集说道。
“一道一个时辰吗?”李建成又问。
杨集笑着说道:“全部!”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王孝通等东方顿时怒了,他们在没有看到解答方式、答案之前,几天都解不出一道题。然而他们以前视为无解的二十道题,杨集却说一个时辰就能解答完毕,这分明就是暗指他们都是废物。
实在太侮辱人了。
“我赌了!”王通说道。
李建成亦是抱拳道:“我也是!”
“我也赌!”
“……”
众人纷纷表态。
“那好!”杨集让人搬来十张桌子,每张桌子上摆着两只木盘,每个盘子都编上号数,一号代表第一题、二号代表第二题……除了二十个小盘子,另外又准备一个大盘子,这个盘子没有编号,如果把钱财放在这里,代表杨集在一个时辰之内,一道题都答不出来。
等桌子、盘子摆好,东方来的大儒和他们子弟,纷纷解下佩囊,让待命的学子放到一个个盘子之中。
一些赌性大的人,鉴于自己带来的钱财不足,便写下字据,详细的写下了数额、家庭地址,如果杨集赢了,可以让人按照上面的地址去收钱。
鉴于王孝通题目难度大,连是徐文远也赌了,不仅把装着金珠银珠的佩囊放到大盘,而且连玉佩也押上了。
东方来的人都与杨集赌上了,自然不再和其他人赌,这让凉州的人遗憾不已。
杨集见状,心中乐坏了,接着让人将代表一个时辰的沙漏摆上,然后正式答题。
第一题是:“假令太史造仰观台,上广袤少,下广袤多。上下广差二丈,上下袤差四丈,上广袤差三丈,高多上广一十一丈,甲县差一千四百一十八人,乙县差三千二百二十二人,夏程人功常积七十五尺,限五日役台毕。羡道从台南面起,上广多下广一丈二尺,少袤一百四尺,高多袤四丈。甲县一十三乡,乙县四十三乡,每乡别均赋常积六千三百尺,限一日役羡道毕。二县差到人共造仰观台,二县乡人共造羡道,皆从先给甲县,以次与乙县。台自下基给高,道自初登给袤。问:台道广、高、袤及县别给高、广、袤各几何?”
杨集用炭笔假设完毕,再列出了方程式,一步步的算下去,最终的答案是台高18丈、上广7丈、下广9丈;上袤11丈、下袤14丈。
甲县给高4丈5尺、上广8丈5尺、下广9丈、上袤13丈、下袤14丈;乙县给高13丈5尺、上广7丈、下广8丈5尺、上袤10丈、下袤13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