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年长帅哥年约三十左右,颌下留一缕黑须,英武而不失儒雅,并且还给了杨集比较熟悉的感觉,但毕竟不是同个年龄段的人,所以杨集也猜不出此人是谁。
至于那名文质彬彬的年轻帅哥似乎是一个纯粹的文士,他路过之时,也好奇的打量了杨集几眼,当了目光转向裴淑英时,不禁流露出刹那间的痴迷之色。
他们一行人越过杨集这桌之以,便坐了下来,其中一人还将合在墙上的木制屏风拉开,将两边一隔为二。
“客人,要吃点什么?”刚才那名伙计上前询问。
“随便一点!”那名打量杨集的英俊青年淡淡的说道:“就照隔壁那席上菜吧!我们人多,多上几份。”
“呃!”伙计闻言呆滞,他可是知道杨集吃的不是酒菜,而是纯金白银,这一边更厉害了,不仅要求照着上,而且还是多来几份?
“怎么?难道没有了吗?”
“不是、不是,我们不醉不归乃是大兴城最顶级的酒肆,诸位贵人愿意花钱,都能满足诸位的品味。”
“那不就行了?快去准备吧。对了,先上五坛烧刀子,一些下酒菜。”
“喏。”伙计以为又是什么大爷,连忙应声而退。
不过他还真的猜对,这一伙人还真是来自历史悠久之家的大爷。
这些人都是陇西李氏的子弟,年长的大帅哥名叫李师闰,他的父亲是右骁卫大将军、郕国公李浑,而他的舅舅则是圣眷正隆的宇文述;那名英俊文士名叫李德武,乃是李浑的族侄。
朝廷近来先是因为杨谅造反,产生了一次涉及五十州的官场大清洗,与此同时,一些官员因为有兄弟子弟当了叛军将官,使他们也受到牵连而纷纷落马。这两场接踵而来的大洗清,使京城和地方出现了大批空缺。
这么好的机会,陇西李氏当然不会放过了,所以老早就把一直在老家潜心学习的李氏兄弟派入京城,等候朝廷的任命。
而杨广,他虽然想打压一切世家门阀,但是他也知道大隋王朝是个世家门阀的天下,如果他同时对付关陇贵族、山东士族、南方士族,大隋天下必将战火四起,其反噬之力,实非人丁稀少的皇族可敌。于是他准备拉山东和南方士族为盟友,联合起来对付威胁最大的关陇贵族。
在他任命的千多名新官之中,就有一部分人是士族子弟,而陇西李氏,作为山东士族中的巨头之一,自然也得到了一定的席位。
但是李德武并不在其中,主要是他自己不愿意去偏远的地方当一个县官。他的目标是京城,希望自己在繁华的京城当一名京官。所以利用李师闰的关系拜到宇文述门下,通过宇文述的举荐,成功的当上了门下省录事。
而宇文述把他推荐给朝廷,也是想通过李德武和正宗的陇西李氏搭上线,使双方建立一种更为密切的关系,如果陇西李氏这个庞然大物暗中向他提供帮助,对他的地位显然是大有裨益。
同为山东士族,在真正居于山东的范阳卢氏、二崔、荥阳郑氏、太原王氏、赵郡李氏眼中,宇文述就是一个粗鄙不堪的暴发户、混蛋、恶霸;但陇西李氏不同,由于它久居凉州,与关陇贵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哪怕是把它纳入关陇士族、关陇贵族亦无不可。
这地域上的差异,也使陇西李氏对待关陇贵族的态度,与其他山东士族截然不同,所以李德武对于自己投靠宇文述,也没有感到什么耻辱不耻辱的。他自信凭他的家世和才华,仕途上一定大有作为。
他今天为作东道主,一方面是为将要远行的族兄弟饯行。另一方面是他今天早上拟了一份文书,这份文书内容华美有物、字迹秀美,新上任的黄门侍郎裴矩过目以后,异常欣赏,还把他叫过去认识;当裴矩知道他是陇西李氏子弟,又见他长得英俊不凡,顿时赞不绝口,称他是人中龙凤。
裴矩的褒奖和欣赏,令李德武欣喜若狂,觉得美好的前途遥遥在望。
很快,伙计先送来了五坛烧刀子,又端来十几盘下酒小菜,众人纷纷倒了酒,李德武站起身,笑着说道:“今天过后,我们兄弟各奔前程,愿诸位兄弟仕途上大有作为,为我陇西李氏增添异彩。以后我还得要大家多多关照呢!”
“德武贤弟才半个月就升为从七品上的门下录事,如今又有裴使君欣赏,再过几月岂不是就要升门下给事中了?以后应该是你关照我们,而不是我们关照你,诸位兄弟说是不是?”
李师闰专门提到“从七品上”,绝非是讽刺,而是实实在在的褒奖,因为从七品上、八品、九品品秩表面听起来,给人很低很低的感觉,然而事实上,它们绝对不算小,比如说门下录事很像是一个摆不上台面的小角色,但是上州司马也只是从七品上的品秩。
当然了,官品并不重要,重要的还是权力的问题。同样是从七品上,上州司马的权力和地位仅次于刺史、长史,它掌管着一州州兵,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便是刺史和长史都得看它脸色;可是门下录事的职责,无非就是在门下省动动笔写写字、审查内史省诏令和文书,又有什么资格和一州司马相提并论?
众人轰然大笑:“是极是极,祝德武兄长早日高升,我们喝一杯。”
众人一饮而尽,又夹菜倒酒,谈笑风生,异常热闹。
大隋人能喝酒,更好喝酒!
李德武等人若是在以前,千杯不醉虽不至于,但是十几斤下肚,耳明眼亮头脑清晰,什么事儿都没有。
可是今天这烧刀子,除了一直生活在京城的李师闰以外,余者还是他们首次喝到,仅仅只是三杯下肚,一个个都头晕目眩了。
所谓酒壮怂人胆,而这几人本来就是怂人,如今酒兴到处,便敞开着嗓子高谈阔论起来,纷纷说起了自己的得意过往、畅述着自己美好的未来。
这本来也没什么,可是说着说着,便转到女人身上去了,这也没什么,可是说着说着,又说到李德武的上司裴矩去了。
“大兄!”李德武年轻的脸庞胀得通红,他大着舌头向李师闰说道:“我听同僚说,裴使君有女名淑英,如今待字闺中。是也不是?”
“确实是!但是那又如何呢?”李师闰微微皱起了眉头,裴淑英本来是养在深闺中的大家闺秀,知道她的人寥寥无几,可是经过芙蓉池遇刺事件以后,她也跟着杨集名扬大兴城了,一些知道独孤敏求亲不成的长舌贵妇,也将杨集和裴淑英八字不合之事说了出来,由此又衍生出各种英雄救美、棒打鸳鸯、痴男怨女的传说,所以李师闰想不知道裴淑英都难。
“大兄你说,裴使君如此欣赏我,是不是想把我招为裴家女婿?”李德武见都没有见过裴淑英,也不知隔壁那名美女就是裴淑英,自然不是垂涎于她的美色;同时,初出茅庐的他还没有遭到社会的毒打,性格上显得棱角分明,始终坚信家世和才华能使自己出人头地,并不是想靠“裴矩女婿”上位。之所以说这番话,无非就是男人自恋的本质在作怪。
他觉得裴矩这么欣赏自己,说不定就是见到自己家世好、长得好、才华高,动了招婿、联姻之心。
李师闰啼笑皆非地提醒道:“难道你不知卫王和裴家娘子之间的传闻么?”
“我当然知道!”类似陇西李氏这样的庞然大物,都有自己的情报渠道,他们对于“热门”官员的了解,恐怕比其本人还要深几分,而杨集和裴矩本身就是他们关注的对象,出了芙蓉池遇刺这起事件之后,裴淑英也被陇西李氏纳入了评估杨集和裴矩关系的范围之内。而在李德武等人入京之前,负责情报的家族长老专门给他们上过课,分别将京中大佬的资料、关系网都给他们详细道出。
李德武不屑地冷笑起来:“若是裴使君相中了我,和杨集又有什么关系?大兄不会以为他是卫王,就有资格对咱们陇西李氏指手划脚吧?”
李师闰不悦地说道:“莫非你忘了你们来大兴的目的?莫非忘记了长辈们对你们寄予的厚望?你怎么能够跟没有见过女人似的?况且裴使君是你上司,你这么说长道短,合适么?”
“美丽的女人我多的是,可没有一人是宰相女!”陇西李氏往来的都是名门高第,李德武作为李氏嫡系子弟,身边有的是优雅、妩媚、清纯、风骚、丰腴、苗条的美丽女子,正因如此,他对美女追求的已经不仅仅是美女,而是公主、郡主、县主、宰相女这一类,她们尊贵高贵的出身和身份,对他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李师闰怒道:“你还乐在其中了啊你?”
“嘿!”李德武晒然一笑:“宝幄之内、温柔乡里,若是能与一位美丽高贵宰相女解履拥衾、同赴巫山、一夕缱绻,大兄不觉得这就是人间至乐吗?”
“够了!”李师闰“啪”地一掌拍在桌子上:“早知如此,我就该向舅舅推举阿斌,而不是你!”
李德武见大兄发了火,顿时悻悻的闭上了嘴巴。
他们这边消停下来,屏风另一边的人却不干了,一个美妙动听的声音传了过来,只是语气高亢、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怒意:“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污言秽语、调侃当朝大臣,尔等眼中还有王法么?”
“抱歉抱歉!我这小兄弟喝多了。”李师闰狠狠地瞪了李德武一眼,起身向隔壁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