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是天下之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杀谁就杀谁,怎么就一言难尽了?”杨集瞬间化身为狗仔。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杀谁就杀谁?亏你想得出来。我告诉你,我现在想干什么都受到重重制约、谁也不能杀,还不是当晋王、当太子的时候自在。”杨广摇了摇头,苦笑道:“我现在每天都在面对一大群人,而这群人中的任何一个,都是天下最聪明的骗子;我每时每刻都要绞尽脑汁的分辨他们所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哪句是害人利己,个中滋味难以描述。”
杨集失声道:“骗子?有这么夸张吗?”
“一点都不夸张!”杨广叹息道:“你是有所不知啊!我每一天都要面对无数个骗子、无数个骗子呈上的奏疏。而这些个骗子,每天都会变着花样编造谎言来蒙骗我,如果公私各半还好一些,但大多数人、大多数冠冕堂皇的的奏疏其实都是为了一己之私。”
“那些文武百官连做梦都在揣摩上意;而我作为一国之君,也要揣摩这些臣子的用心所在。但是他们每个一个背后还有几十、几百个人出谋划策,然后一起来揣摩我的用意,但是我一个人,每天要揣摩无数个背后有着无数个谋士的骗子,要想看透某个人,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杨广看了杨集一眼,继续诉苦道:“你不是外人,我就给你透个底:如果我对这些朝臣一查到底,并且依法惩处,最后活下来的,绝对不会超过十个!如果再把纵容族人贪污受贿、为祸百姓也算上,这十人一个不剩!由这么一帮贪官污吏掌控中枢和律法,依法治国、公平公正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我日死,竟然有这么多贪官污吏?”杨集这回是真的震惊了。
“你以为呢?”杨广呵呵一笑:“单是贪污也就算了,可怕的是拉帮结伙、相互攻击,他们凡是遇到对自己不利的政令,就反对,根本不管此项政令是否于民有利、于国有利。而我这个皇帝在他们眼中不是人,而是一柄削铁如泥、无坚不摧的神剑,谁用得好,谁就能升官发财、谁就能杀死一切反对自己的人。”
杨集坦白道:“阿兄,我向你坦白,我其实就是一个大贪官,你干脆把我一撸到底,以儆效尤!”
杨广笑眯眯的说道:“你谋财害命了?”
杨集想了想道:“我家又不差钱,我谋财害命做什么?”
杨广又问:“莫非你造反了?”
“那肯定不是!”杨集连连摇头:“我连官懒得当,造反做什么?也只有有毛病的人才放着大好清福不享,偏偏去当什么皇帝。”
杨广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一时间恨不得狠狠地踹他几脚,怒道:“那你干嘛了?”
杨集说道:“我倒卖武器!”
“这我知道!如果记得不错的话,那还是我批准的。”杨广注视着杨集,继续说道:“你赚到的钱,也都投入到凉州的建设中去了,而且得益于你的倒卖的武器,所以泥撅处罗可汗才能坚持到现在,否则的话,西突厥早就被射匮可汗统一了,届时又是我大隋心腹大患,你有功无过,我如果把你一撸到底,岂不是赏罚不分?”
“这……”杨集哑口无言,他一时半会之间,根本就找不到自己被一撸到底的理由了。
再仔细一想,他发现自己既不贪财、也没有欺男霸女,更没有贪赃枉法,竟然是一个完美得不得了的清正廉洁、尽忠职守、有能力没野心的盖世清官好官。
这实在是太不思议了!
“哈哈,没理由了吧!”杨广见他目瞪口呆、无言以对,差点没笑死。
杨集木然的点了点头,说道:“但是州牧的权力实在太大了,于国不利,益钱兄就是最好的例子,应当从我这里开始废除。”
“封你为凉州牧,一是褒奖你立下的功劳,二是方便你对付吐谷浑,三是方便你试行和推广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杨广无所谓的说道:“等你灭了吐谷浑,把摊丁入亩等等政策通通定制了再谈撤不撤的问题。”
“反正现在也没事,干脆你明年带兵把吐谷浑灭了!”杨集建议道。
“我不去!”杨广摇了摇头:“吐谷浑被你弄得半死不活的,我去打它有什么意思?我也丢不起那个脸。要打就打高句丽这种强敌。”
杨集听得心头一动,史上的杨广在打吐谷浑的时候,是非常重视、非常认真的,如果自己把吐谷浑给灭了,杨广搞不好就把这种态度运用到高句丽身上;如果他像灭掉吐谷浑那般灭了高句丽,也就没有什么三征高句丽了。
想到这里,便点头道:“一言为定,等我把吐谷浑灭了,阿兄再把我撤了。”
“这才像话嘛!”杨广见他知趣,顿时笑道:“你以前不是说什么科技兴国吗?我觉得蛮有道理的。我让人把少府监、将作监资格最老、经验最丰富的工匠调去凉州由你指挥。我发现一些类似活字印刷术、新纸、花纹钢的东西出来!顺便再搞些类似摊丁入亩、军备竞赛、武器贸易、奴隶贸易之类的东西出来。”
“我尽量!”杨集心底将这个说得十分轻松的皇帝鄙视到了十万八千里以外,你说发明就发明?你说创制就创制?真以为我是爱因斯坦和仙逝不久的老爷子啊?
杨广笑了笑:“言归正传,我们说一说眼前的正事吧!”
事实正如宇文弼所料,杨广事先确实是通知了杨集,让他在自己宣布迁都以后再回京城,而杨广也确实是把判杨谅、卡肥缺、议迁都、罪证抵京的顺序做了精心的安排,所以杨集才把入城时间卡在今天。
至于杨集,他之所以向巧合遇到高颎、宇文弼说了这么多,实则也是借二人之口,将如山铁证透露给反对迁都的关陇贵族,使他们惊惶失措之下,以自保为先。
而杨广,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不感兴趣,现在就等关陇贵族的反应,他好奇的是杨集明明是秘密前去幽州的,怎么最后就搞得轰轰烈烈起来了呢?
“这次前去幽州,究竟发出了什么意外?”杨广不解的问道。
“实不相瞒,我这次去幽州十分不胜利,差点就死在飞狐陉了。”杨集唯一的意外就是任务和行踪被人泄露了,经过几番推敲,以及与属下商议,大家一致认为是宇文述所为。诚然,宇文述的主要目的是对付杨素,但是杨集却差点被他害死在并州,他又如何不恼火?
“哦,这是为何?”杨广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事情是这样的……”杨集自然不会包庇想要害死自己的人,于是便将尉迟恭在井陉发现被人追踪,改道飞狐陉却又遭遇敌军,得李景相助才能混入幽州等等事情,全部详详细细地告诉了杨广。
“这件事我会好生调查!”听完杨集的讲述,杨广的脸色变得一片铁青,他心中也猜到是宇文述,他的目的不是帮杨谅、不是杀杨集,而是想利用杨集的失败,从侧面来打击杨素。不过他现在正是要用宇文述的关键时刻,暂时还不能追究什么,只是杨集却因此差点丧命,他不能没有表示。
他取出一份奏疏,往杨集面前一丢,说道:“你看看。”
“哦!”杨集疑惑的打开看了一遍,眼珠子都差点瞪了下来,这竟是洛阳新都的规划图。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上面土地都是他家的,这也就是说他老娘真把洛阳城几十平方公里的地皮买了,上面有田地、有村庄、有沙滩、有山丘……有好地也有劣田。甚至取土石、烧砖之地,在规划中是挖掘下陷以后,被用来当分洪用的西苑,然而这也有几十里是他们家的土地。
他抬头讪笑:“这不是我干的。”
“我知道不是你干的!但是你不说,婶娘怎么买那么多荒地?”想起那位女财神,杨广也是忍俊不禁。独孤敏之所以买到这么多土地,原因是前任刺史乃是杨昭,因为他以前不知道要迁都,被叔祖母一忽悠,便把许多没用的荒地卖给了她。
杨集尴尬道:“我也就说说而已,没想到阿娘竟然买了这么多,大不了原价卖给朝廷好了。”
“那肯定不行!”杨广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笑着向一脸尴尬的杨集说道:“以前兴建大兴城时,关陇贵族也是这么干的,最后朝廷出了十多倍价钱从他们手中赎买回来建城,一个个都赚得盆满钵满。如果其他人事先我要迁都洛阳,肯定也会设法去洛阳囤地,然后高价卖出。到了我们家这里,当然也不能例外。难道我们皇族就必须大公无私的捐钱捐地?这不公平!”
“阿兄的意思是说高价赎买?”杨集原本还以为没收呢,一下杨广这么说,便放心了。
“嗯!”杨广点头道:“在商言商,官府怎么去跟婶娘赎买,我们别管。”
杨集大乐:“喏!”
“另外,洛阳将会建造西、南、北三市,南市周围的土地我要赏赐文武大臣,而西市、北市周围的土地,继续给婶娘处理。”杨广笑着向杨集说道:“金刚奴,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吧?”
“我心里明白。”杨集心知杨广这是对自己的补偿。实际上他也不指望杨广一下子就把宇文述严惩。但是经此这件出卖朝廷利益的恶劣之事,宇文述在杨广心中印象大跌,有了这么一根刺,日后宇文述若是小错不断,终究会受到严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