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致韦、皇甫二人下狱的,并不在于卢铉的那封奏章,也不在于李林甫的怂恿,而是李隆基的发怒。
想当年,韦坚领命凿通了广运潭,打通了长安与河南的漕运,运着关东(潼关以东)各地的物产抵拢长安时,李隆基就站在望春楼上。他大喜过望,因为这意味着他再也不用跑到洛阳去“就食”了。
他当即提拔韦坚为三品左散骑常侍,又授予了韦坚江南、淮南租庸、转运、处置等一大堆显赫的使职。
并当众为韦坚写了一副字联,横批四个大字:国之栋梁。
可这些过往的君臣情谊,仍无法阻止李隆基一怒之下,便将韦坚打入牢狱。
想到这里,杨钊忍不住叹道:“或许是先前在温泉宫里,皇甫惟明曾举荐韦坚为相,引起了圣人的猜疑,如今又让圣人听闻了他俩私下里来往,才触动了雷霆之怒吧?”
元载摇了摇头:“杨兄说得有一定道理,但却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哦?还能有什么原因?”杨钊纳闷道。
元载却没有及时解答。
他先是闷了一口酒,再小心地确认了一遍四周安全后,才鼓足勇气道:“这些都是我听来的,不一定做得了真,杨兄就当是一个喝醉酒了的人说的胡话……”
杨钊会意:“我都晓得,请元兄尽管放心。”
元载这才说了出来:“卢铉向李林甫汇报了他在十三日晚的见闻后,李林甫顿时立了起来,当即授意他写成奏疏,向圣人禀明。
“可奏疏写成后,李林甫却不满意,道,你方才说,韦坚和皇甫惟明二人在私会前,曾偶遇过太子,为何不将这一点写进去?
“卢铉解释说,据卑职观察,殿下和韦坚只是在路途中偶然相遇,两人虽是外亲,却只是互相行礼便分开了,并没有任何交流。
“李林甫训道,我们做臣子的,最不该的就是欺瞒君父,无论我们看见了什么,都应当如实向圣人禀明。
“卢铉仍感到困惑,说,卑职以为,殿下和韦坚只是在偶遇后正常问礼,并无任何违制之处,这些琐事杂事,没必要向圣人禀明。
“李林甫大为光火,狠狠地训了他,你的职责只是如实汇报见闻,最后如何判断,那是圣人的事。难道你想代替圣人做出决断吗?
“卢铉再不敢多说,连忙把韦坚在与皇甫惟明私会前曾遇见太子的一事添在了奏疏里……”
杨钊听明白了。
单单是韦坚和皇甫惟明,还不足以让李隆基震怒。
哪怕他们一个出身豪门世族,又是朝堂中炙手可热的重臣;一个是两镇节度使,是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他们两人联手起来,也不过是在朝中争权夺利,斗争的目标也只是李林甫的相位罢了。
可一旦他们牵涉到了李亨,整个事件的性质就变了。
因为李亨已经是储君了,他的目标只可能是一个,就是李隆基屁股下的皇位。
试想一下,一个朝堂重臣,一个边疆节帅,再加上一个当朝太子……李隆基如何能不怒?
尽管事实极可能和李隆基想的不一样,这三人不过是有些旧情,再偶然相遇罢了,并不是真的要谋权篡位。
但这就是李林甫的政治智慧所在。
他指示卢铉上书,只是如实陈述,并没有捏造事实。
但他却执意要把韦坚偶遇太子这件事加进去,这便给了李隆基一个想象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