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这是唐代,还没有公路管理局这个单位,官府只能管辖官府修的路,主要是官道和城内的街巷;而乡里的路是乡里百姓自己募资修的,确实不归衙门管。
“我不管是谁筑的路,这天下终究是大唐朝廷的天下。‘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听过没有?胆敢在土地上私设营垒,封闭交通,你们要干什么?难道你们想造反吗?”
王伦毕竟读过圣贤书,找出了这条理由,奋力反驳。
乡农中挑头的是一位身形壮硕的中年农夫,辩不过王伦,便扭了脑袋去寻那名抓帽小厮。
那小厮却不愿意露面,对着中年农夫一通手脚比划,然后赶紧又躲了起来。
中年农夫大概没领会到小厮的意思,也懒得去理会,干脆耍起横来:“你们这些官人也别我们这些贱农讲什么大道理,我们听不懂。反正这路是我们筑的,我们爱封就封,就是这个理,听不听随你。”
“你们要造反啦!”
王伦真是气坏了。
可他身前有栅栏,栅栏后面还有锄头和镰刀,他也不可能硬闯过去,最后只有喘着气退了回来。
“反了!反了!这帮刁民,要反了天了!依我看,干脆把史大个喊来,统统抓到牢狱里去!……”退回到杨钊身边后,王伦犹自气愤不止。
杨钊摆头道:“就算史大个来了,恐怕这帮乡农也不会退缩。”
“他们胆敢如此?!”王伦这才想起些什么,忙提醒杨钊道,“我想起来了,方才那些刁民和我争辩时,眼睛一直看着身后一个白脸小子,那小子……好像是玉溪园里的人……”
杨钊早看见了:“所以,他们是被人精心组织起来的,不会这么轻易就范。”
“那该怎么办?”
王伦惊讶的同时,已感觉到身后有冷汗冒出。
因为是有人在背后精心策划组织起乡农与县衙对抗,这情形,可就太恐怖了。
杨钊再次摆了摆头:“暂时还不能怎么办。我们再去下个路口看看吧。”
“那这帮刁民!……就这么放过他们了?”王伦不甘。
“不然呢?”杨钊反问,“和他们正面对抗?无论对抗的结果如何,上面追查下来,你我都逃不过一个治理不当、甚至激起民变的罪名。”
“杨县尉说的是。”
王伦瞬间冷静了下来,招呼袁大头等人继续向北,去找寻下一处路口。
当朝有十大永不得赦、随时可被执行处斩的重罪,统称“十恶”,其中高居第一的首恶便是“谋反”。
而激起民变者,与谋反同罪。
玉溪园占地甚广,周围覆盖的田地就涉及到了扶风县下辖十一个乡中的杏林、城关、天度三个乡。如此广袤的面积,四周有不下于近二十条可通行的乡路,可杨钊等一众官吏已走完了靠县城西面的六个路口,却全部如他们在第一个路口所见,全被当地乡农给堵住了,不得通行。
就连队伍里脾气最火爆的王伦,可亲眼见到一个个路口都被乡农给堵住后,他也早没了怒气,只是默默地走在队伍中间,心里满是震惊和恐惧。
他整日里坐在衙门里办公,或在县里和亲朋故交应酬来往,哪里想得到扶风县已悄然间变成了这副模样?
如今的扶风县,到底还是不是大唐朝廷的地方?
就眼下这情形看来……
若是有什么别有用心的人振臂一呼,他们这些县衙里的官差,都不用等到朝廷的斩马剑挥下来,早就被组织起来的乱民给踩死了。
杨钊也是一路无语。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操之过急了。
因为玉溪园里的势力远超过他的想象,他们不但能上直通朝堂,下挟持地方官府,甚至还能裹挟起数量庞大的底层百姓。
在这样的势力面前,一个扶风县衙便渺小得如同一只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