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松溪从祭祀洞天先祖的感悟中,骤然睁眼。
他周身的气势,凛然大作。
如同焕发新生!多了一层从未有过的辉彩和自信!
“元璧,走!回山!”
李松溪长身而起,目光望向外界,沉声道:
“有些恩怨,终须了结!回山再说!”
他牵起李元璧,大步迈过尹子鹤,竟是看也不看一眼,瞬间化影而去,急如闪电。
转眼片刻,整个静室里,就只剩下尹子鹤一人。
他的脸色阵青阵白,时而像是失魂落魄,时而又是咬牙切齿。心中烦闷得无处倾诉,几乎要当场炸裂。
“怎么会这样?怎会如此变故??”
尹子鹤双目通红如滴血,大吼一声,亦是遁身而去。
......
......
玉虚灵山。
穆媖的待客小厅内,一片喜气洋洋。
“真是年少出英杰!唉,我们这些长辈,老了老了,已经赶不上你们年青人的步伐......”
穆雄信又笑又叹,但目光中全是欣赏,看着静静就座的陈浮生,笑问道:
“我确实是好奇,你到底是如何窥探出神仙灵蛊?又是如何......呵,先不说如何诛灭,此事我问得唐突,哈哈哈......”
潘老道捋着胡须,若有所思的看着陈浮生,突然说道:
“一些传言中,说你的占卜问卦之术,世所罕见。难道?窥探神仙灵蛊,与之有关?”
陈浮生谦虚地笑了笑,顺着说道:
“潘长老,我确实略懂一些占卜问卦。偶然发觉李宏升有异,因此追踪,察出一些端倪。”
穆媖一边烹茶,一边笑盈盈道:
“你们莫要为难浮生。所谓占卜问卦,自然不能说尽说明。此事有关天机,若是详细解释,不免伤害到他的根本!”
穆雄信和潘老道,都不算是精通占卜的人,听到此言,即使心中有万般疑惑,也是不便多问。
二人笑呵呵打岔几句,不再谆谆追问。
“神仙灵蛊......啧啧,居然下了如此大的本钱!好狠的心,好毒的计!”
穆雄信虽然是笑言,但脸色却隐隐有怒,摇头道:
“若非是陈浮生到了云莱州,闯了玉虚灵山,此事恐怕永久隐埋,直至全然发作,遗恨晚矣!”
潘老道微微点头,但对于此事,却不好评论。
穆媖也是不想再说这个心头刺般的事,勉强笑道:
“先喝茶,如若父亲所说即时,山主和元璧,应是在赶回的路上......”
话音刚落。
一声惊天动地般的长啸,声振四方,滚滚而来。
“是山主!”
“山主!”
“山主和小师兄回山了!”
立刻又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叫,以及恭迎的声音。
穆媖和穆雄信相看一笑,笑着迎接出去。
“夫人!”
“娘!”
李松溪和李元璧,已经是遁影落下,双双并肩进来。
“娘,外公告诉你了吗?今日之事,着实是惊心动魄!孩儿说与娘听......”
李元璧抢着说道,心有余悸,却是满脸欢喜。
“夫人,我已知为何会发生断路的困局!”李松溪一边说,一边缓步而入。
穆媖笑道:“你们父子,都莫说话。先看看是谁来了,拜见恩人要紧!”
“恩人?”
“恩人?”
李松溪和李元璧,同时愣住。
当迈进客厅,父子二人皆是意外,齐声道:“陈浮生?”
陈浮生微微一笑,站起施礼。
潘老道捋须坐着,笑道:“李山主圆满归来,可喜可贺!”
“潘师兄!”
李松溪立刻前来见礼,看了看陈浮生,又看了看潘老道,心中疑惑,转眼望向穆媖:
“夫人,这......”
穆雄信顿时哈哈笑道:
“松溪,若不是陈浮生帮你诛灭了神仙灵蛊,恐怕你父子二人,还困在蓬莱,不得安生!”
“什么??”
李松溪和李元璧震惊失色,双双转头看向陈浮生。
......
......
在玉虚灵山的阻隔之外,另有一处幽涧松林环绕的小山坳。而在这小山坳内,巨岩嶙峋遮掩间,显出一个洞窟。
此刻。
陈浮生和穆媖一起,站在巨岩洞窟外,沉默眺望。
“当初,玉虚灵山未立之前......姜师兄,曾经在此地隐修......”
穆媖眉眼间,满是追忆神色,一时黯然,一时若有笑意。良久后,叹息道:
“他拜入蓬莱后,选择此处为修行地......后来,从此地离去,了无音讯,从此天隔一方......”
“浮生,你若想知道师父的过往,可进去看一看。”
穆媖说着,怔怔出神,瞧了洞窟最后一眼,再无什么可说。转头而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浮生默默站了片刻,踏步而下,进入洞窟内。
此洞不知被荒废了多少年,已经残旧。但某些地方,仍然可见整理过的痕迹。
修行者居住洞府的原状,依稀还保留着,历历在目。
陈浮生心中思潮起伏,缓缓踱步,逐一观看。
当前一面石壁上,写着一排已经模糊的大字:
“蓬莱姜伯通......”
“长生问仙路......披荆斩棘而行......道中求道,心中问心......举世茫茫,叩问前尘......”
模糊字句,有些断断续续。但笔迹如游龙,锋锐大气,确实是陈浮生熟悉的先师字迹。
他呆呆站在这面石壁前,一时间,竟是百感而生,目中已有泪光。
在字迹的最后,另起一排小字,但写得凌乱。显然是写的时侯,心情极度复杂。
“诸事已决,此情可断......吾求道三十年,从来不悔。今日,亦是不悔......”
陈浮生正在看着这一行小字,却突然自后背里,飘浮出一粒极微弱的清光。
瞬间宛若蚊蝇,落入字迹里,消失不见。
“咦?”
河童诧异地遁身出来,瞧着消失的一粒清光,喃喃道:
“你师父,居然还有最后一抹残余精魄,留在卦幡里......难道他想过有一天,还会回来?”
随即,河童又摇摇头,说道:“我明白了,这是他的最后一缕执念......或许多年后会消失,但如今,却是故地触及,因此溃散出来。”
陈浮生怔怔说道:“我师父......这是,再无存在了么?”
河童叹息道:“从此时此刻开始,他已是再不存在......你也莫多想,世间修行者,若求不了长生,皆是如此......”
说着,河童也不便多说,又再遁去后背。
陈浮生站在石壁前,眼神恍惚,怔怔看着这最后一抹字迹,这最后一缕执念的消失处。
如此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一幕幕图画。
宛若时光,在眼前挥洒、萦动......
......
乡村外,十几岁的男孩,偶然遇见一位道人,随即好奇跟上......最终,踏上了前往蓬莱的路途......
从此,他拜入蓬莱,修行道术,求神问仙......
多年后,蓬莱六子之名并起,相互竞争......
“我叫穆媖,你叫什么?”
一个秀美却有飒爽气质的女孩,好奇的问。
“我叫姜伯通,你应该喊我姜师兄......”
当年的男孩,已经是变成雅致如玉般的道人,微笑说道。
“我父亲说,你有神将之姿。要我多跟你学学,哼,我兄长肯定比你厉害!”
女孩不服气,转身便走。
雅致如玉的道人,微笑看着女孩走远,想了想,还是跟上。
又过数年,某个险境内,蓬莱弟子失散,慌忙无措。女孩背后是穷凶极恶的噩孽在追逐,她大喊:
“姜师兄,救我......”
符箓从天而降,法力纵横,姜师兄奋勇而来,冲开了噩孽的包围,拉起女孩,险之又险的逃离......
又一个月夜,女孩站在树梢上,望着高空圆圆的月色,喃喃道:“姜师兄,祝你踏破灵官境,登上神将......”
“多谢。”女孩身后,突然出现姜师兄,微笑致意。
女孩羞得满脸通红,迅快逃离......
又是一年,女孩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气质更盛。但却站在山峰上,远望前方,忧愁低语:
“姜师兄,希望你安然无恙......救人虽要紧,但一定要保重,安全归来......”
在某个秘境中,一位蓬莱道人仓惶奔逃,背后是姜师兄在苦苦支撑,已经是浑身浴血。
“走啊!莫回头!快走!!”姜师兄奋力大吼,再次冲进后方的妖兽与噩孽战阵中。
逃离的蓬莱道人满脸是泪,悲泣道:“伯通!!”
轰隆震动中,秘境环境剧烈坍塌......
数天以后,女孩站在父亲面前,满眼是泪,颤声道:“姜师兄,已经救不了么......”
威严的父亲沉重点头:“媖儿,他的路已断,终生无望......你与他缘分已尽,以后,或许不能再见!”
“不!!我说过,我会嫁给他!!”女孩决然拒绝,悲伤离去......
多年后,逃离秘境的蓬莱道人,已是神将身份。却在一个荒山处,意外见到落魄的姜师兄......
“伯通,与我回山!穆媖一直在等你,你为何要避着她?”蓬莱道人惋惜地追问。
姜师兄已是年华老去,风采不再,背后是个背篓,里面装着一个熟睡的婴孩......
他回过头,望着追问的蓬莱同门,微笑道:
“天下无处不修行,我捡到这个孩子,定当好好培养......此生,我并非断路,而是焕然新生!”
说着,头也不回,消失在远方......
又过数年,已是逾发苍老的姜师兄,看着在山坡上苦苦熬炼的男孩,脸上满是溺爱。走上前去,递上一把铁剑。
“此剑与你有缘,但你要想握得稳,必须更加刻苦修行。浮生,你愿不愿?”
“师父,我愿意!”男孩一直喜爱这把铁剑,立刻抱在怀里,欢呼雀跃。
姜师兄笑着抚了抚男孩的头发,低语道:
“修行之路,披荆斩棘,要有无畏心、不屈心!师父已经老了,或许看不到你将来成就。但是,我在之时,必当倾尽所传!”
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抱着铁剑,又再跑去锻炼......
悠悠岁月,漫漫荒古......
夕阳下,老道背着卦幡,手中牵着负剑的男孩,渐渐走远,越走越远,消失在前途茫茫的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