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是在提醒皇帝,他那句话,用词不当。
皇帝看到她煞有其事的模样,哈哈一笑。朝着她望来,他咧开雪白的牙齿晒道:“是这样的,这几日老是有人跟朕提起王家七郎的婚事。”他乐滋滋地盯着脸色变白的陈容,凑上前来,鬼鬼崇崇地说道:“若不,我悄悄把他许给你?恩,便这么大笔一挥,圣旨一下。”他在空中划着圈,眼睛好不晶亮,“你就变成了王家妇?”
赐婚么?陈容一笑,她扁着嘴说道:“陛下,这不好玩。”
陈容拍了拍衣裳站起,漫不经心地说道:“嫁他啊,就算陛下赐的婚,臣也坐不稳啊。”她一根一根地弯着手指,认真地数给他看,“谢氏的女儿,还有陛下的九妹,还有建康陈氏的嫡女。”她抬起头,严肃地看着皇帝,一板一眼地说道:“臣数了数,若论地位,他得娶上一千八百个妻子后,才能轮到阿容嫁他。”
这话一出,皇帝露出雪白的牙齿再次哈哈大笑。
他笑着笑着,伸手在阿容的肩膀上重重一拍,对着痛得呲牙咧嘴的她说道:“说来也是,嫁他为妻比嫁朕为皇后难多了。”
他向陈容一倾,在几乎靠到她鼻尖时停下,因靠得太近,他的双眼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斗鸡眼。陈容一见,差点失笑出声。
皇帝浑然不觉,他兀自盯着陈容,“对了,朕上次不是说过吗?朕可以娶你啊,你想好做朕的皇后没有?”
陈容摇了摇头。
皇帝站直,狐疑地盯着她,在他的目光中,陈容歪着头,朝他甩出一个白眼,一派悠然地说道:“难不成陛下以为,当你的皇后,比阿容现在当一个道姑还要自在快活?”
皇帝一怔,他伸手搔了搔头,竟是认真地比较起来。
陈容见状,又有点想笑。她侧过头,弯起了唇。
就在这时,她眼角一瞟时,那浮在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
陈容收回目光,走出几步,来到皇帝身后。
皇帝正自不解时,眼睛一瞟,看到一队迤逦而来的宫女美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贵妇,看她的朝服,分明是当朝皇后。而在这皇后旁边,伴着几个公主,其中一人,正是陈容熟悉的九公主。
见到这些人,陈容心中格登一下,收回了目光。
皇后含笑走近,她温柔地望着司马彰,福了福,轻声说道:“方才听到陛下笑声,臣妾喜不自胜。”
她微笑地看向司马彰身后,蹲福着的陈容,扬唇问道:“这位女郎是?”
陈容恭敬地应道:“臣是光禄大夫弘韵子。”
她说出了两个被皇帝亲赐的名号。
皇后慢慢蹙起了眉。
她收回目光看向皇帝,板着脸严肃地说道:“陛下身边,怎能有这等小人?”
皇后一板一眼,冷声说道:“陛下!臣妾刚刚得知,你身边的这个弘韵子,她不但与胡奴石闵关系非同寻常,而且,她还是一个逼兄休妻的恶毒之妇。”
皇后声音放软,语重声长地说道:“从来奸险之人惯会巧言令色,陛下可要看清了。”
说到这里,嗖嗖嗖,十几双目光都盯向了陈容。
在这些目光中,陈容略略后退半步,却没有跪下请罪,也没有急于自辩。
她在等着皇帝开口。
这时的陈容,是庆幸的,她庆幸皇帝刚才问她冉闵之事时,她不但直言相告,还特意点出了自己曾有过的阴暗心思。
在一片静默中,皇帝广袖一甩,却是说道:“皇后见朕,便是要说这些?好了,朕知道了,你退下吧。朕还要玩儿呢。”
这话一出,皇后不由一噎。
皇帝也不再看她,他伸手捞过陈容的手,朝着木桥走去。一边走,他一边笑吟吟地说道:“我说阿容,你还是把你所做过的事都跟朕说一说罢,让朕也乐呵乐呵。”直是笑容满面,语气中,那是无人见过的亲近。
皇后见状,薄唇慢慢抿成一线。
她盯着两人并肩而去的身影良久,等他们走得远了,她挥了挥。
一个小太监快步跑来。
皇后盯着两人离去的方向,低声问道:“陛下与这弘韵子,又说了什么?”
那小太监生着一对好耳朵,听力非凡。听到皇后过问,他把刚才皇帝与陈容的对话重复了一遍。
皇后脸色一沉,抿唇说道:“他又说要许她为后这种浑话了?”
“是。”
皇后点了点头,挥手令他退下。
这时,九公主在旁边冷笑道:“这个弘韵子勾搭男人的手段这么了得,出家了还真是可惜。”
九公主这话一出,皇后轻声呵责道:“一个末出阁的公主,怎能这般说话?”九公主连声应是,在她低头际,嘴角却是一扬,她听得出,皇后虽是呵责自己,可她的脸色已经难看了。
就在这时,惯常服侍皇后的一个三十来岁的宫女走上前来,她扶着皇后,温言安慰道:“话是这样说,可陛下刚封了弘韵子为仙姑,便任由琅琊王七登堂入室。那天更是,才问过弘韵子是否想当皇后,后脚便任王弘接了去。那王弘更是当着使者面,说这弘韵子是他的妇人。娘娘请想,天下的丈夫,哪有如陛下这样的?他要真喜欢这妇人,弘韵子与琅琊王七出双入对,他便不会妒忌么?依奴看啊,这弘韵子定是陛下新找的一个玩意,是耍得乐呵的呢。”
这话合情合理,九公主几次瞪眼,那宫女也是含笑着说完。
皇后听到最后一句,不由沉思起来。那宫女扶着她向回走去,见皇后沉吟,笑吟吟地说道:“娘娘想这么多干嘛?何不静观其变?要担心,也得这妇人入了宫再担心啊。”
这话一出,皇后脸上的阴云尽散,她挺直腰背,雍容的,温婉地笑道:“不错,实是没有必要担心。”
她回头看向脸色不好的九公主,轻轻劝道:“阿九啊,你要真想嫁王七,对付这妇人是没有用的。如琅琊王七这样的可人儿,爱慕他的女子是赶不尽的。你不如想法子当了他的正妻,至于这什么弘韵子陈韵子的,便如你秀姑所说,还是等以后威胁到了你的主母地位,你再出手吧。”
说到这里,皇后甩了甩衣袖,在秀姑地扶持下,曼步离去。
皇帝一进入林荫道,便厌恶地哼了一声,“一个一个的对朕指手划脚,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啊?”
他的声音很轻,陈容模糊听到了,也连忙游目四顾,便当没有听到。
这时,皇帝伸手把她的手抓紧,大声说道:“阿容。”
陈容看向他,眨了眨眼。
皇帝瞟了一眼四下不时张望而来的目光,继续大声说道:“阿容,朕就喜欢你这性格。以后啊,要是有谁欺负了你,说了难听的话,或暗地动了什么手脚。你尽管来告诉朕。呸!保准你说一个朕就灭他一个!说一双朕就杀他一对!”
陈容这时已经知道,皇帝这是在保自己啊。
她感激地一福,清声应道:“是。”声音也是很大。
皇帝见状,满意地一笑。
两人走着走着,皇帝突然问道:“对了,听说昨天你说得众大臣哑口无言了?”皇帝大乐,手舞足蹈起来,“快说给朕听听,你当时是怎么说话的?”
陈容一笑,连忙上前把昨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说起来,昨天面对众臣她侃侃而谈,镇住了当朝众多重臣,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因此,这一番叙说,她是讲得神采飞扬。
陈容说完后,皇帝大乐,他双手一拍,怪叫道:“妙,妙极!”
他腾地转身,凑近陈容,悄悄说道:“你这妇人,明明阴坏阴坏的,这装起来,还真有点像那些名士。”
说到这里,他哈哈大乐。
乐过之后,皇帝朝怀中掏了掏,掏了一阵后,他向陈容问道:“对了,朕可给过你免死令牌?”
免死令牌?
就是那‘如朕亲临’牌?陈容连忙应道:“给了。”
“原来给了啊,朕都忘记了。”
皇帝侧头盯着陈容,嘀咕道:“朕看你这个妇人,左看左顺眼,右看右舒服,再给点什么奖励呢?”
寻思一阵,他朝自个儿大腿上一拍,怪叫道:“若不,朕给你一个庄子吧?再附送一百个精卫。奶奶的,那些贵族名堂多多,朕偏要让他们对着你这个又风流又贼坏的妇人干瞪眼。”
他凑近陈容,咧着雪白的牙齿一笑,乐颠颠地问道:“呶,你这个妇人,朕这种大赏,你敢不敢要?”
在皇帝亮晶晶,笑眯眯的眼神中,陈容嫣然一笑。
她侧着头望着他,下巴一昂,朗朗说道:“天子赐福,有什么不敢要的?”
皇帝大乐,他把脸一板,大声喝道:“好!光禄大夫听赏!”
陈容立马跪地,朗声道:“臣在。”
“光禄大夫聪慧过人,解朕烦忧,特赐青云庄一座,”想了想,他补充道:“庄下千亩良田一并赐下。连同精卫百名。”
又想了想,皇帝双眼一眯,笑盈盈地说道:“光禄大夫虽是妇人之身,性与丈夫同。朕允她拥有入幕之宾,”在陈容腾地抬头,傻呼呼地直视中,皇帝笑眯眯地继续说道:“允她蓄养美少年。”
说到这里,皇帝得意地看到化成了木头的陈容,暴然喝道:“奶奶的,人都死哪去了?快点上前颁发圣谕!”
在他的暴喝声中,四面八方跑来几十个人。这些人抬的抬塌,拿的拿圣旨,抱的抱玉玺。转眼便把呆呆傻傻的陈容包围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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