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叟闻言,皱起了眉头,说道:“现在这个时候,孙将军肯定忙得抽不开身。女郎,不是人人都有王七郎这么好耐心的。”
陈容眉头大皱,喝道:“少废话,快去准备。”
尚叟见她语气坚决,心中一动,想到刚入城门时她的表现,便点了点头,应道:“是。”
马车向孙衍所在的西街驶去。
这时陈容已经知道,整个莫阳城,约有兵卒二万,再加上孙衍带来的二千人,再加上城中的百姓庶民,各大家族的护卫十数万众,说起来,总兵力比胡人还要多上不少。
可是,对方却是军神慕容恪统兵!
这个天下,若说兵力之壮,冉闵第一,第二便是慕容恪。这个因为俊美,常年戴着面具出现在战场上的将军,诡计多端,用兵如神。
而莫阳城所有的二万士卒,真要上了战场,比孙衍的二千人还有所不如。到是各大家族所出的五六千私兵和护卫,与胡人还有一拼之力。
陈容坐在马车中,一边整理着自己收集来的资料,一边还在寻索着前世的记忆。这种生死关头,她必须把前世听到的,世人说出的那些最关键的枝叶都想通想透。
在陈容寻思之计,马车停了下来,尚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女郎,到了。”
陈容应了一声,掀开了车帘。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北城门,孙衍那二千人,便驻扎在这里,他自己,也住在城楼之上。
陈容跳下马车,向前大步走去。
北城门上上下下,站着一个个不动如山的士卒。这些士卒甚至在看到艳丽多姿的美少年陈容时,连眼睛也没有抬一下。
陈容抬阶向上。
刚刚走上城墙,一阵沧凉的歌声便吹入她的耳中,“世无英雄,致使庶子称王,胡人猖獗,我汉人衣冠,白骨堆霜。。。。。。”
这歌声是从她身后传来。
陈容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乞丐,一边拖着伤腿向前走去,一边敲打着破陶碗清唱。他的歌声沧凉悠长,配上这簌簌寒风,顿时天地皆凉。
陈容望着他,不由想道:这人居然识字呢,多半是南迁而来的没落士族,不但沦落到乞讨为生,现在连性命也不保了。
她不是一个喜欢伤春悲秋的人,只是望了一眼,便继续向前大步走去。
不一会,她来到那城楼上,向一护卫双手一拱,问道:“孙小将军可在?”
那护卫见她衣履鲜华,知道必是士族,当下恭敬回道:“孙小将军去见城主了。”
陈容自是知道他去见城主了,当下她朗声说道:“我有要事,请容我入内等候。”
那护卫盯了她一眼,道:“是。”
陈容大步向里面走去。
她刚刚踏入房门,便听到那护卫嘀咕出声,“这郎君,真类处子,连身段儿也似。可惜,如此人物,也要与我等丧命于此。”声音唏嘘。
也许是因为朝不保夕,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这个时代的人,对于美少年,普遍有一种珍爱和重视的心里。如这个护卫,他自己也是将要丧命于此,可他却只顾对陈容惋惜。
陈容来到了堂房中。
她选了一个靠西侧的角落坐下,这个位置有点暗,使得她的身形和五官也显模糊。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
不一会,一个清亮中透着疲惫的少年声音传来,“这哪是什么群策群力?分明是人家城主的一言堂了。早知道莫阳城的士族如此齐心合力,我又何必带着兄弟们赴这趟浑水?”
声音极为不满,正是孙衍。
另一个粗哑的声音叹道:“现在说这些已没有用了。慕容恪这围三放一地做法,孙子兵法上都有。可这莫阳城主倒好,非说什么将计就计,还说什么慕容恪这是虚虚实实之策。哎,便让他们向西门突围吧。”
他说到这里,孙衍重重一哼,厌倦地说道:“这些士族,都比不上王家一仆!”
“是啊,想那琅琊王氏多大的名头,可王七郎每次一开口,莫阳城主便给挡了回去。小将军,我看不如听从王七郎的,集合所有兵力,从南城门突围!”
就在最后一句话脱口而出时,陈容双眼一亮。她双手一绞,信心大增。
顿了顿,那声音又说道:“胡人这次来得太突然了,似是想要得到什么东西一样。”
孙衍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就在这时,那守门护卫大声说道:“禀孙将军,有一个美貌的小郎君找你,已在堂房中侯了多时。”
那护卫只是陈述事实,却忘记了,孙衍这人生得美貌,他最讨厌别人形容男人时,用上美貌多字。当下他重重一哼,喝道:“知道,退下吧。”
就在这时,那个粗哑的声音嘿嘿一笑,道:“美貌少年?比之孙小将军如何?”
他声音才起,孙衍便暴喝道:“闭上你他娘的臭嘴!”
一边喝骂,他一边重重向前走来。
紧接着,身着盔甲,一脸倦意的孙衍大步踏入,他一入门,便四处寻来。
陈容看到他入内,连忙站起,双眼明亮地望着他。
这时,孙衍也看到陈容了,他先是歪着头朝她盯来,才盯了一眼,他突然一惊,大手连挥,“出去出去!”
被他这般毫不留情的对待的,那个青年将领也在打量着陈容。不管孙衍多么无礼,他是一点生气的表情都没有。只是歪着头,看向陈容,然后,又看向孙衍。
看了半晌,他突然嘀咕道:“挺像一对可珍藏在内苑的璧玉。”
这一次,他声音落下,孙衍已是大大一声暴喝,“来人!”
“在!”
两个护卫应声入内。
孙衍朝那青年将领一指,喝道:“把这家伙给我赶出去!”
两个护卫毫不迟疑地应了一声是,便向那青年将领走来。
那青年将领见他动真格了的,连连挥手,苦笑道:“好了好了,我出去就是,出去就是。”
他一边说,一边向后退去。饶是退到了门坎上,他还在向房中望来。他的表现非常可恶,朝着陈容望上一眼,便朝着孙衍望上一眼,然后长叹一声,再接着看向陈容,看向孙衍,再长叹一声。。。。。。
孙衍挥退了护卫后,几个箭步便冲到陈容面前。他伸手握着她的双手,颤声道:“阿容,你怎么来了?”
说到这里,他红着双眼,愤怒地低吼道:“陈氏阿容,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知不知道你这一来的后果?”
陈容望着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的他,感动得抿紧了双唇。她仰头看向他,几乎是突然的,以一种果断地语气说道:“我知道怎么才能脱围!”
孙衍一怔。
他伸手抚向陈容的额头,诧异地说道:“你这小姑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吗?”
陈容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他,再次说道:“我知道如何带你们脱围!”
孙衍歪着头,秀美无伦的脸上尽是狐疑,他忍不住又伸手按在陈容的额头上,见到她双眼明亮而坚定,便皱起了眉头,松下手,向后退出一步,坐在陈容对面的塌几上。
坐下后,他拿起一樽酒一饮而尽,再盯向陈容,说道:“你再说一遍!”
陈容慢慢的,优雅地坐下,双手扶在膝头,腰身挺得笔直,盯着他,果真重复道:“我知道如何突围。”
不等孙衍回话,她沉声道:“至于我如何知道的,我不会想,也不想说出。孙衍,我只知道,今晚丑时起到黎明时,南城门的胡卒会被突然调出,剩下的只有三士卒,而且这些士卒不是慕容恪的嫡系,并不同心。那是我们唯一的生存机会。”
孙衍听到这里,几乎是突然的,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容,道:“你这话,是王七郎说的吧?”
陈容一呆。
孙衍苦笑道:“刚才在殿上,王七郎再次慎重地提出这个意见。不过他没有说得这么具体,他只说今晚,大家集合所有兵力,从南城门突围,或有生存希望。可你知道吗,莫阳城的士族都听不进他的话,那莫阳城主更是话都不让他说完。阿容,在这种情况下,你把他的话重复,有什么意义?”
他的声音一落,陈容便低低说道:“他是这样说的?”
孙衍瞪着她。
陈容苦笑起来,她垂下双眸,任傍晚淡淡的夕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神中尽是惋惜,“原来,他是没法啊。。。。。。”
孙衍瞪着她的表情,更是莫名其妙了。
陈容收回心神,抬起头望着他,果断地说道:“他们不听是他们的事,我们自己走!便带着你的二千士卒,还有王家众仆,我们今晚从南门脱围!”
孙衍朝着她上上下下打量着。
片刻后,他右手一挥,喝道:“来人,去把王七郎请来,告诉他,他有知音在此。”
“是。”
听到领命而去的脚步声,陈容满脸喜色。她长相艳丽,这么一笑,便如月季花瞬时盛放,动人得很。孙衍看着看着,秀美的脸上一红,他微微侧头,不再看向陈容。
房中安静下来。
直过了一会,孙衍才说道:“对了,听说过王家仆人入城时,轻车缓入,脸带笑容,极为雍容。阿容,你便是随他们入城的吧?”
听他这语气,陈容在入城时大显身手的事,压根没有传出去。
看来是王弘私下有授意。那个人啊,她真是永远看不透。
陈容收回心神,点了点头,说道:“是。”顿了顿,她低声说道:“这主意,是我出的。我知道西城门可以入,也知道胡人不会对我们动手。”
孙衍嗖地抬头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