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毛文龙也不知道皇帝的倾向,但从一年多来的施政和行为来看,肯定不是迂腐之辈。今年又是万岁定下的反攻之年,破坏大局想必是不可能的。
又说了几句闲话,毛文龙便送走李庆全,并安排水师大船送他去登莱。
按照大明和藩属国的关系,袁可立持节铖,既节制东江,对朝鲜也有很大的权力。
所以,奏请使李庆全得按程序来,先通过毛文龙说好话,再争取袁可立的支持。等到了大明京城再走些门路,请封之事也差不多就完成了。
李庆全等人乘坐水师大船,怀着忐忑心情来到了登州城外的庙岛。
袁老师得到传报,心中来气,吩咐下去,不准朝鲜使者进水城门,并检查朝鲜人所携军器,尽收贮船中,不准随身携带。
吃了闭门羹的朝鲜使者只能静候袁老爷消气,在庙岛老老实实地等着。
朝鲜使团的书状官李民宬也是个奇葩,不仅不郁闷担心,还观望登州水城门胜景,生动形象地描述了一番。
“水城门乃外北城舟楫出入之门也,粉郭矗立,水漱城趾。飞阁据增厓,俯临沧海,实一胜槩也。”
所被软禁之地的庙岛,在李民宬眼中也是美不胜收,“峰恋萦于,围抱左右。其间沙汀横亘数十里……峰顶通望处,逐设烟墩。屯田农幕,处处相望。商船战舰之抛泊近岸者,不知其数。”
别说,这个家伙还是很有文化素养的。起码,大明皇帝朱由校是自愧不如。
晾了朝鲜使者三天,袁老师才接见了朝鲜国使团。主使李庆全异常恭敬,态度谦卑,拜了再拜,口称老爷,才向袁老师“呈申文”递交国书。
袁老师面沉似水,神情并没有因使团的礼数和态度而有所变化,马上就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国旧王尚在吗?”
李庆全赶忙躬身答道:“小国旧王安在。”
袁老师鼻中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问道:“旧王有子吗?在哪里?”
“有一子,现与旧王同住一起。”
“听说旧王已死,尔等敢虚言相欺?”袁可立目光咄咄,直视李庆全。
李庆全连忙辩解道:“哪有这样的道理?望大人勿信谣传,亦可派人入小国查察究竟。”
袁可立看李庆全不似作伪,不由得沉吟了一下,说道:“然动兵却是真的,难道还是旧王自己退位不成?”
李庆全解释道:“旧王失德,方有此变。详情皆在申文中,老爷阅看后便可详细了解。现我国大小臣民,皆推戴新君。又有昭敬王妃令新王权署国事,乃天命人归,从容正位。”
袁可立心中无奈,知道现在出兵干涉有些晚了,但还抱着一丝希望问道:“你国已经安定?”
“反正之日,市不易肆,朝野晏然。且总镇毛帅驻扎敝邦,如有可疑之处,又岂有掩护小邦,欺瞒朝廷之理?”
李庆全也不傻,早就商议多次,统一了口径,更不能给天朝兴兵问罪的借口。抬出毛文龙,也是委婉告诉袁可立,东江镇是倾向于俺们的。
袁可立垂下眼帘,思虑半晌,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本官知道了,尔等可暂退候命。”
李庆全等人躬身再拜,恭谨地退了下去。
袁可立目送使者退去,拿起申文和国书阅看一番,不由得摇头叹息。他知道事已至此,从大局出发,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登镇总兵张可大随在袁可立身旁,见袁大人心有不甘,不由得开口说道:“东江镇正袭扰建奴,恐是难以抽兵。登镇倒还有两协人马,可前往援助。”
袁可立再度摇头,缓缓说道:“今观来文,其效顺之诚,既不异于畴昔。优待之礼,应不减于从前。万岁平辽心切,本官为圣上分忧,从大局出发,亦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平辽心切?!张可大对这个评语有些疑惑,他看到的只是表面现象,哪里知道朱由校已经把五年平辽的目标,告知了袁老师。
袁可立向京师方向拱了拱手,说道:“本官当上奏万岁,请正词质责之,以济师助剿为券。这样的话,也不会让万岁为难。”
廷议纷扰,皇帝迟迟未作决断,袁可立认为是因为他的原因。如果他退一步,皇帝也就好做,十有八九会为了尽快平辽,而承认李倧继位的正统性。
苦笑了一下,袁可立起身道:“本官这便去写奏疏,赶在朝鲜使者到京前上呈御览。”
张可大躬身相送,到了厅堂门口,又请示道:“两协人马已经候命多时,不知何时才有调动?”
袁可立停下脚步,略微沉吟了一下,说道:“此乃皇命,你要耐心等待。”
张可大心中一惊,赶忙答应道:“卑职遵命。”
对于这两个协的人马随时待命出发,张可大很是不解。可一听到是皇命,他也就不敢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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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更换国主,本来是国家的内政。但却要跑到中国来解释游说,以求得大明的承认,在朱由校的思维来看,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而就在朝鲜使团刚刚离开登州、前往京城时,毛文龙、苟真怀的密奏也送到了朱由校的御案上。
在毛文龙、苟真怀看来是很严重的问题,在袁可立等文官看来涉及到纲常伦理的大事大非,朱由校却有些不太在意。
从实用主义的思维出发,平辽是第一位的,最重要的。只要有利于尽快达到这个目的,还跟人家的内政较什么真呀!
当然,借着这个机会,把朝鲜变成铁杆小弟,成为封锁围困建奴的可靠一环,在表面上就必须做出廷议纷纷,难以决断的样子。
袁可立的义正言辞,则更有利于实现朱由校的目的。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师生二人并没有商议,却自然而然地演了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