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这些时日的风雪,匠作监的工匠们也放了假,今日突然收到消息顿时有些措手不及。这个天又暗的早,是以,待到匠作监的工匠们匆匆赶到骊山时,天色已经半暗了。
这等时候不是苛责的时候了,何太平和甄仕远并没有与匠作监的大监们多说什么废话,直指了指联桥,道:“有人被困在对面的阙楼里了,你们看看这联桥几时能修好?”
纵使事情其实来之前他们就清楚了,这次要做的事是修桥。可亲眼看到时,带队的董大监还是一阵蹙眉。联桥属于铁索桥,最早修于前朝,自建桥以后也发生过风雪压桥的事情,这并不奇怪,毕竟是一座年岁已久的老桥了。
自大楚建朝以后,修缮联桥的事情便经由匠作监接手了。
骊山阙楼这等地方能租用的都不是寻常人,真闹出什么事来,匠作监必会被追责,所以,匠作监早就立下了规矩每五年会修缮一番联桥,上一回修缮联桥是在三年前,有人禀报联桥一侧铁索断了,唯恐走在上头出现什么意外便报到了匠作监。所以,三年前他特意带人修了一回联桥。而距离下一次修缮还有两年,按常理来说,这联桥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当然,这也只是他的预估,毕竟这些时日的风雪确实有些大,压垮了联桥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要三五日之内修好是不可能的。”董大监眯眼看着没有半点雪过天晴迹象的天色,叹了口气,道,“这天气……罢了,我等会尽力的。”
强人所难的事情自然是要不得的,何太平和甄仕远也只能让手下的官差竭力配合董大监了。
这修桥的事情说到底还是要看天。
匠作监的人已经去了联桥那里。
甄仕远和何太平的目光再次回到了发现的尸体这里来。知道是命案,甄仕远来之前自然不会不带封仵作,来了之后验尸一事自然也由封仵作接手了。不过坤至的死并没有验出什么特别来。
背后中箭而亡,没有半点掩饰,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不过人被发现时已被大雪掩盖,可以推测坤至应当是昨日前半夜就已经死了。这也从封仵作推测的死亡时辰中得到了证实。
骊山看雪出事的消息自然引得不少人赶来,就连先前被坤至叫了带话的小厮也被唤了过来。
“昨儿我家公子白日里同人起了争执,负气而走,待回去之后记起画笔、墨纸未拿,便又叫小的带着赶了回来。”那个小厮说着,伸手擦了擦汗。
这个天居然问着话问着话问出了一头冷汗,甄仕远在一旁看的微微眯眼:瞧着挺紧张啊!
而他口中的自家公子自也被请了过来,大冬天的穿着一身广袖长袍,面色青白交加,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看到小厮口中的公子的那一刻,蹲在尸体旁的徐和修站了起来,神情变得微妙了起来:原本还以为是哪个不认识的公子,没想到竟是昨日那个负气离开的薛怀。
真是好巧!
显然觉得巧的并不是他一个,甄仕远已经开始问话了:“此事可有别的人证?”
“我同墨书来这里时人已经走光了,哪里来的别的人证?”薛怀愤怒道,“我的东西就扔在观雪台这里的地上,留在山上的人都去了阙楼那里了。正收拾东西呢,那坤至走出来请我们报信,我们便接了。事情便是如此,没有别的了。”
“坤至死在前半夜,你二人看到坤至那便说明你二人到时,先前离开的人应当刚离开不久。”甄仕远看着他,注意着他脸上的神情,“如此算来,你应当是能在路上碰到那些未留山回去的人。既如此,那么多人,为什么无一人见到过你?”
“天那么黑,哪个会探出头去特意看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薛怀激动道,“看不到我不是很正常?”
甄仕远沉思了一刻,点头:“有些道理。”这个理由能说服他,不过顿了一顿,他又道,“你家中除了你跟这小厮之外,可有别的什么人能证实你回去过?”
“我又不曾回家,住的是国子监的学舍。”不知是被问到了痛处还是别的什么缘故,薛怀的脸色愈发难看,“这个天,国子监的学生都放假了,哪还有别人?”
甄仕远看了他一会儿,就在思索之时,见徐和修手里拿着一张写满名字的纸张走过来道了声“大人”,而后使了个眼色,甄仕远看懂了他的眼色,同他走到了一旁。
“这是我寻人去问的离开与留下之人的名单。”徐和修说着将纸递了过来,道,“在阙楼的,除了身边带的小厮,厨子、侍婢、杂役,做主的统共十八人。”
小厮、厨子、侍婢、杂役这些一时还不好统计,毕竟各家带的人手并不清楚,有时候出行游玩,一些人家里甚至都是随手点的人手。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核实清楚的。
这个名单很重要,甄仕远应了一声,点了点头,接了过来。
徐和修看了眼站在不远处脸色青白交加很是难看的薛怀,又道:“这个薛怀昨日同人起争执之时我也在场,倒是知道一些。”
有人亲眼看到,自然是一件好事,甄仕远不由看了他一眼,出声道:“你特意将我叫到一旁,莫不是这个薛怀同死去的这个小厮有些关系?”
“关系……”徐和修沉凝了一刻,顿了顿,点头,“也算吧!”
什么叫也算?甄仕远听的眉头都快打成一个结了:“你说清楚些。”
“这个薛怀在国子监时常被人取笑,原因是在丹青一道上志大才疏。”徐和修道。
就是不是那块料,却偏要走那一道呗!甄仕远了然。他倒不是对这样的人有意见,相反,人若是能只单纯的喜欢一样事物,不带半点别的心思,只是单纯喜欢,他非但没有意见,反而还有些许欣赏。
若是做什么事都要讲究结果,那人也活的太累了些了。
只是……这也只是他个人的喜恶,甄仕远活了大半辈子,官至大理寺卿自然不可能不清楚徐和修口中“志大才疏”的意思。
这世上本不可能人人皆圣人,薛怀会在有些人眼里成为笑柄也不奇怪。
“昨日,他点了我四堂兄身边的小厮坤至,让他抱着一只腊梅花瓶作画,”徐和修说道,“结果却被虞是欢取笑了一番。”
甄仕远点头:“如此,倒也算是有了过节。”说着他忽地“咦”了一声,低头在徐和修给他的两张纸上看了下,从其中一张纸上点出了虞是欢的名字,道,“这个虞是欢也留在阙楼了吧!”
徐和修视线扫过那张纸,顿了片刻又道:“我家二堂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