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干闻讯赶来的世家子弟小意迎合下,宴席其乐融融好不热闹。
只有一人,看着高进回席后与郑玄谈笑自若,而吕布亦一改往日对高进非斥即骂的态度表现得甚为亲密,独自吞了几杯苦酒,在吕布举杯共邀一饮后,告罪一声避席离去。
出了县府,抬头看到自家二楼长姐闺房里的孤寂灯光,陈理越想越不是滋味。
进了家门,听婢女说陈幼仪还未歇息,借着酒劲,陈理鼓起勇气上了二楼,犹豫再三后举手敲了敲房门。
“康成先生远道而来,你不在席间作陪,却来此处作甚?”
打开房门,看庶出的三弟神情忐忑的站在外头,陈幼仪黛眉轻蹙,沉声问了句却也未将其拒之门外。
“阿姊。”
问候一声进了房间,恰好夜风袭来,拂起窗旁书案上的一片白纸,瞧见其上似乎笔墨未干,陈理俯下身将飘到足边的纸张小心拾起。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秀丽颀长的字迹映入眼帘,陈理心间蓦然一痛。
“你来得正好,我明日一早就待起身返回下邳,今后东海一应事务便尽皆交付于你。”
“阿姊!”陈理闻言呆愣片刻,而后情急之下竟将心中藏话脱口道出,“东海能有今日气象,多赖阿姊辛勤付出,怎吕氏女一到,阿姊就要舍弃一番心血,将此间拱手相——”
“你说什么混账话!”
一声娇斥令陈理猛然惊醒,看着眼前柳眉倒竖的陈幼仪,唯唯诺诺的不敢再往下说半个字。
夺过陈理手中纸张,若无其事的折起放到书案上,盯了对方片刻,陈幼仪缓缓说道,“父亲年事已高,身旁无人照应,我身为独女怎忍背身远离。”
“可是——”听了陈幼仪似在对己解释的话语,陈理心下一宽,以为事有转机就要出言劝说。
“我意已决,没什么可是!”喝断陈理话头,陈幼仪闭了会眼,“我陈家一片基业来之不易,你需时刻牢记父兄艰辛,无论如何,不可将东海半丝族产让与他人。”
“阿姊,愚弟才智平庸,如何守得住——”
“守不住也要守!”
想了下,觉得面对一群贪婪无忌、如狼似虎的世家子弟,不过中人之姿的陈理确实讨不了好,陈幼仪略一沉思,吩咐道,“你无需过于忧惧,谨记‘勤于任事,不争是为争’便可。此外,日后温曼基若有所托或遇为难之处,当不计代价为其鼎力相助。”
“喏,愚弟谨遵阿姊教诲。只是,数日来已有三十余家遣人相问,与弟协商盐场及造纸坊的干股能否分润一二,此事关系重大,弟实难以做主。”
去年东海百废待兴、到处一片荒凉,能有今日局面,确实有如陈理所言仰赖陈氏甚多。为此,恩怨分明、讲究投桃报李的高进与温恢商议后,将盐场及造纸坊的一成干股赠予陈家。
如今盐场已见成效,两次巨大收获惹得徐州一众世家豪强眼热不已,对吕布和高进,欺善怕恶的豪强们自是不敢有半分窥视之心,但跟有诸多利益纠葛的陈家,却不免纷纷打起小算盘。
“得左伯相助,造纸坊技术精进神速,不日便可大量投产,此物有夺天地造化之功,非是寻常财物可以衡量。事若不济,你可将半成盐场份子抛出,请温曼基代为主持竞价转让,事成之后,你将三成所得献于郡府便可。至于造纸坊,若那些人敢心怀妄想,就叫他们去广陵找大兄,或是来下邳找我当面商量!”
“喏。”
“我乏了,你且回去歇息吧。”
待陈理走后,陈幼仪走到书案前,拿起方才所书白纸痴痴看了半响。
不知过了多久,洁白无瑕的纸张凑到灯火旁,而后伴着一滴晶莹泪水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