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早有预案,自然不会因为被反驳而举止失措,淡然道:“太子乃是陛下金典册封,固然有朝一日予以废黜,那也只能是陛下降下旨意,天下人依旨意而行。如今殿下尚未回京,关陇却恣意起兵废黜太子,荼毒关中、导致战损无数,此乃悖逆之举,谋反之意昭然若揭,汝等身为皇室诸王,非但不予阻止,反而选择依附,简直愚蠢!他日陛下回京,汝等难道就以这般说辞去搪塞陛下么?”
“嘿!韩王,你也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淮阳郡王李道明放下茶杯,直了直腰,撇嘴道:“此人皆乃骨肉至亲,咱也别藏着掖着,说是陛下于辽东坠马受伤,人事不省,可是直到如今,有谁见到陛下到底是何模样?要我说,那李勣根本就是瓦岗余孽,谋害了陛下,如今坐拥数十万大军屯驻潼关,就等着伺机猛扑长安,改朝换代!”
这话出口,诸人又是纷纷摇头无语。
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情你自己怎么想都行,但绝对不能说出来,尤其是身为皇室诸王,代表着皇室利益……
李元嘉目光幽深,看了李道明一眼,又将目光从诸王脸上一一扫过,淡然问道:“还有谁与淮阳郡王一般看法?”
没人接话。
即便心里点赞,口中却绝不能说,以免落下口实,犯下君王忌讳……
但李元景已经诸王脸上看出,其中大半人都秉持着与李道明、李奉慈一般的看法,支持关陇另立太子,倒未必是赞同这两个草包的谋略,而是天然的站在同一利益阵营。
李二陛下虽然对宗室颇为优容,只要不是涉及谋逆之事,便几乎不予理会,似李奉慈、李博义这等不循法度、骄奢淫逸、放于声乐以自娱的纨绔之辈,平素也懒得理会,但李二陛下威望太重、能力太强,一直压得宗室诸王噤若寒蝉、如履薄冰。
当年玄武门事变之后,那些支持太子建成的宗室被李二陛下杀了一遍又一遍,直至今日,那等惨况依旧令宗室诸王一阵阵冒冷汗……
身为天下最尊贵的一拨人,却不能纵情声色恣意而为,头顶上时时刻刻压着一座大山,谁能愿意?
而太子秉持陛下治国之策,萧规曹随、几乎一成不变,自然不得宗室之人心。
若是此刻支持另立储君,那么新君继位之后大家便都是从龙之臣,谁还能压制他们?诺大帝国、亿兆黎庶,皆可奴役,方不负宗室之尊贵也。
更何况之前李元景谋反,尽其皇族私军,他们这些人有谁在背地里暗中支持,又岂能瞒得过“百骑司”的侦查?万一将来东宫稳住局势,甚至反败为胜,谁敢保证他们这些人不被清算?
还不如此刻奋力一搏,将东宫一举推翻,大家皆大欢喜,从此过上恣意妄为的轻松日子……
干枯瘦小、半点存在感也欠奉的长平郡王李孝协,此刻轻咳一声,笑着对李元嘉道:“韩王实在是看不懂局势,如今关陇势大,房俊固然小胜一场却也无关大局,说到底还是关陇成事的机会更大。关陇虽然支持齐王为储君,但齐王又岂能不知他将成为关陇手里的傀儡?若想挣脱关陇之桎梏,在朝中全无半点声望的齐王就只能依靠宗室里这帮子叔伯兄弟,这可是大家风生水起、踏入朝堂的大好时机,谁敢拦着,大家就敢跟谁拼命。”
诸王面色极为难看,这番话语算是将大家的心事尽皆剖开,半点遮掩也无。
李元景将一切看在眼底,轻轻叹息一声。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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