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年逾花甲,但一身军伍淬炼出来的英武之气却不减分毫,行进间龙行虎步、背脊挺直,气势雄浑。
来到太子面前,施礼道:“老臣觐见殿下。”
李承乾面容温和,温声道:“卫公不必拘礼,快快入座。”
“多谢殿下。”
待到李靖入座,尚未说话,一旁的刘洎已经迫不及待道:“此刻城外大战已经爆发,叛军兵力数倍于右屯卫,形势极为不妙!卫公不如派遣六率之一出城襄助,否则右屯卫危若累卵,一旦兵败,后果不堪设想!”
萧瑀坐在太子下首,手里拈着茶杯,闻言瞅了岑文本一眼,后者微微蹙眉,却没有说话。
与刘洎不同,这二位都是见惯大风大浪的,可谓文武并举、能内能外,入朝可为宰辅,赴边可为良将。对于刘洎如此沉不住气,且提出此等愚昧之简易,前者冷笑质疑,后者失望透顶。
果不其然,李靖面无表情,看着刘洎反问道:“是谁跟刘侍中说右屯卫危若累卵?如此扰乱军心、信口雌黄,可以军纪治罪。”
刘洎一愣,面色难看:“卫公此言何意?如今叛军两路大军齐发,十余万精锐势如烈火,右屯卫兵力匮乏,左支右绌、捉襟见肘,形势自然岌岌可危,若不能及时予以支援,稍有不慎便会陷入败亡之途。届时之后果,不用吾说想必卫公也清楚。”
堂中不少年青文官纷纷颔首迎合,予以赞同,都认为应当及时支援。右屯卫的确剽悍善战,可总不是铁人,面对数倍于己的强敌随时有覆亡之虞,若右屯卫覆灭,玄武门必失;玄武门失去,东宫比亡;东宫亡了,他们这些东宫属官即便能够留得一命,往后余生也势必远离朝堂中枢,消沉落魄……
李靖面色阴沉,一字字道:“首先,右屯卫大将军乃是房俊,此刻正坐镇中军、指挥作战,局势是否危急,不是哪一个外人说说就可以,直至眼下,房俊不曾有一字片语谈及局势危急,更不曾派人入宫求援。其次,叛军猛攻右屯卫,焉知其不是藏着调虎离山的主意,实则早已备好一支精兵就等着东宫六率出宫支援之时趁虚而入?”
言罢,不理会刘洎等人,转身对李承乾恭声道:“殿下明鉴,自古以来,文武殊途,朝堂之上最忌文武干预、混淆不清。当年杜相、房相甚至长孙无忌,皆乃惊才绝艳之辈,文武并举、才华绝伦,却从不曾以首辅之身份干预军机。英国公身为首辅,亦将军务缓缓交接,若非此番东征陛下征召其随行,怕是也渐渐放下军机。由此可见,各营其务、各司其职实乃千古至理,殿下春秋正盛,亦当谨记此理,切莫文武混淆、军政不分,导致朝局紊乱、遗祸千秋。”
嚯!
此言一处,堂内众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李靖,这还是那个对于政治木讷迟钝的卫国公么?这番话简直字字如刀,一刀一刀的割着刘洎的脸皮,直割得鲜血淋漓……
李靖说完这番话,心情甚为酣畅。
这等朝堂争锋、勾心斗角的确非他所长,他也不喜欢这种氛围,军人的职责便是保家卫国,站在舆图之前运筹帷幄,策马舞刀决胜千里,这才是他这一生的追求。
但不喜欢也不擅长朝堂斗争,却不意味着可以容忍文官插手军务。
军队有军队的规矩和利益。
刘洎一张脸涨得血红,愤怒的瞪着李靖,正欲反唇相讥,一旁的萧瑀冷不丁道:“卫公何需这般长篇大论?你是军方统帅,这一仗到底这么打自然由你为主,吾等多言几句也不过是关心局势、关心殿下安危而已,切莫小题大做,借机生事,否则老朽绝不甘休。”
文官们纷纷低下头,各个神情古怪。
这话听上去似乎实在维护刘洎,然而实则却是将刘洎的话语给定了性,这完全是刘洎个人之言,谁也代表不了,甚至只是“小题”,无需在意……
刘洎一口气憋在胸口,郁闷难言,羞臊暴怒,却又不能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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