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得长孙无忌唏嘘一声,感慨道:“不瞒郢国公,先前犬子前去房家,虽然乃是奉吾之命,却不敢太过唐突,去到房家之后恭恭敬敬,却被高阳公主一箭射落马下,又遭真徳公主生擒活捉,扬言因其冲撞房家府门,要将犬子点了天灯,再挂在门前示众……吾心急火燎,正欲派兵前去解救,不过听了郢国公这番话语,吾深切认识到关陇门阀团结之重要,绝不能前去房家讨要犬子,以免被朝野上下误会对房家凌虐羞辱,进而使得关陇各家以为吾借机生事……如此,便任由犬子落在房家手中吧,说到底他也是关陇子弟,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宇文士及:“……”
他瞅瞅长孙无忌的面色神情,觉得长孙温落入房家之事不像扯谎……
老子前来是为了占据一个大义名分的位置,将“劝谏长孙无忌”之功劳坐实,以便事成之后使得宇文家能够更加主动的分润利益。却不想忽然一下被长孙无忌推到一个尴尬的地方,人家为了不被自己怀疑是故意将关陇门阀与山东、江南势力对立起来进而裹挟大家,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要了,这是何等的高风亮节?
而他宇文士及却是为了关陇之团结以及宇文家之利益,逼得长孙无忌连自己亲生儿子都不得不放弃……
娘咧!
果真是笑里藏刀的老狐狸,滑不留手不说,稍有不慎便被反咬一口。
话说到这里,宇文士及还能说什么呢?
他只能说道:“辅机放心,老朽在房家还有几分颜面,这就登门求情,定要将令郎全须全尾的讨要回来。”
长孙无忌忙道:“如何敢劳烦郢国公?您老身子骨差,眼下又天寒地冻大雪滔天,这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吾如何过意得去?总之为了大局着想,为了关陇之后世子孙,纵然舍去一子,亦是心甘情愿!”
语气铿锵、正气凛然!
堂中不少人都听到长孙无忌的话语,纷纷侧目凝视,心生敬佩。
宇文士及无语,你这还演起来没完了?
登时没好气道:“老朽既然来了,又岂能令郎在房家遭受什么意外?你这厮心眼儿太多,油滑得紧,不过似这等言语却大可不必。”
他辈份高、资历老,这般半真半假的说长孙无忌几句,长孙无忌也不能翻脸,反而笑呵呵的道:“父子连心,虽然犬子是个不成器的,可又怎忍心看他惨遭毒手?房玄龄固然温润如玉、宽厚仁恕,可房家自房二往下,哪一个不是心狠手辣?尤其是高阳殿下对犬子误会甚深,既然能够一箭将其射落马下,说不得也能让他遭受一番酷刑。这朝野上下,能够让高阳殿下给面子的人不多,郢国公您算一个,故而吾不得不出此下策,激一激您,让您落力办事才好。”
宇文士及苦笑摇头,手指头点点长孙无忌,道:“你呀你呀,这一肚子的锦绣韬略,确是无人能及。”
若无长孙无忌这般谋略,关陇门阀何以能够在隋末乱世之中择选李二陛下,并且逆而夺取皇位,一路走到现在?当然,关陇门阀的强悍实力也反过来将长孙无忌推上“贞观第一勋臣”的地位。
只可惜“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昔日成就长孙无忌丰功伟业的关陇门阀,如今却成了他割舍不掉的负担。若非为了笼络关陇门阀,让各家一直站在他的身后,他又何必甘冒奇险,策划眼下这次兵谏?
然而如今的关陇门阀却早已离心离德,紧靠着利益予以维系,实在是牵强得很。
顺风顺水之时自然亲密无间,可一旦遭遇逆境,顷刻间便有倾覆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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