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帮家伙吃到了改朝换代的甜头,一旦觉得眼下之政局不能一如既往的让他们攫取最大的利益,难免会想着重蹈覆辙,如以往那般灭一国、立一国,周而复始的享受“开过功勋”之荣光与权力。
他们有这个心思,更有这个能力。
但是这话并不能明着去说,因为李唐皇室本身也是关陇门阀的一份子,更是与曾经的弘农杨氏一样,是尝到最大甜头的那一个……
李承乾目光湛然,神情清淡,说出来的话语却是掷地有声:“门阀之祸,实为乱国之根源也!故而父皇矢志不渝,立志打压门阀,孤甚为储君,只当秉承父志,坚定不移。况且,今日孤可以隐忍不发,但那些里通外国、毫无家国之念者缺依旧潜伏于朝堂之中,实为心腹大患。纵然孤这个储君被父皇废黜,可只要这些人依旧在,无论将来是哪一个兄弟克继大统,这些人都是肘腋之患,动辄掀起风浪,危及社稷。”
他凝视萧瑀,缓缓说道:“与其日后让孤的兄弟们来面对这些人面兽心之豺狼虎豹,何如今日孤便舍去这诸君之位,将这些人统统拉下马来?为了父皇,为了帝国,为了孤的兄弟,孤不惜此身!”
萧瑀满面震撼,嗫嚅无语,一时间说不出来。
一直以来,他都有些瞧不起这个太子,纵然刚才心生太子继位也不错之念,亦是心中看轻他,觉得这般软弱的君主便于拿捏,日子过得轻省得多。
却不想在这软弱仁慈的面具之下,居然隐藏着如此一颗宽厚雄壮之心!
太子不同别人,一旦被废黜,从未有得善终者,所以李承乾这是打算以东宫上下之性命,与关陇门阀都一个鱼死网破!
这是何等坚毅之心志,岂是一个软弱无能之储君所应当具备?
萧瑀赶紧起身离席,鞠躬施礼,道:“殿下息怒,此等雄壮之志,老臣叹为观止,甚为崇敬!只不过未必便到了如此地步,不妨先让岑景仁打头阵将事情闹开,看看各方势力之反应,再做定夺。”
这话没有明说,但实际就等于在告诉李承乾,您暂且冷静一下,待老臣先行与那些人家商榷一番,若是能够让他们各自领罪自然最好,实在不行,再做计较……
甚为宰辅,于公于私都得阻止李承乾行下这般玉石俱焚之策。
一旦李承乾赤膊上阵与关陇门阀斗个你死我活,都是他这个宰辅的失职。李二陛下可不仅仅是将国事托付于太子,亦是将太子托付给他们这些宰辅,任由太子与关陇门阀闹得你死我活,猜猜李二陛下回京之后,会如何对待他这个辅政大臣?
况且眼下李承乾所表现出来的诸般素质,使得萧瑀一改往昔对其之轻视,觉得这位固然软弱,却堪称仁厚,且骨子里亦有自己愿意坚守的东西。若是这般顺利的继承大统,也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
起码比那位素来与关陇门阀亲近的晋王殿下上位要好得多。
可以想见,一旦李承乾被废,晋王上位,那么朝中将会立即复现贞观初年关陇门阀一家独大之格局。
萧瑀可没有忘记,在那些年月之中以长孙无忌为首的关陇门阀是如何嚣张跋扈把持朝政,又是如何打压山东世家与江南士族。好不容易熬到了今日,关陇门阀渐渐式弱,山东、江南逐渐进入朝堂掌握权力,又岂能拱手送还给关陇门阀?
细想,李承乾这番表态,倒是有几分惊艳之感……
李承乾微微颔首,道:“宋国公放心,孤又非是三岁小孩,还不至于冲动鲁莽坏了大事。”
就让萧瑀将他的意志转述给关陇门阀也好,若是那帮贼子心有敬畏,肯认下罪行听候发落,他也不必当真鱼死网破,宁死也拖着关陇门阀陪葬。朝廷之上讲究的还是制衡,以往关陇势大,要培植江南、山东的力量来予以对抗,若是彻底将关陇打倒,江南、山东的门阀上台,做得也未必就会比关陇收敛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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