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孝恭裹了裹身上的狐裘,夹起羊肉蘸了蘸酱料塞入口中,滚烫浓香的羊肉瞬间充斥味蕾,嚼了几口咽下,又端起面前的酒碗喝了一大口,捋着胡子长长的吁出口气,赞叹道:“这特娘的才是生活啊,这几日差点冻死老子!”
似乎置身于军营之中,使得这位郡王殿下忽然又回到往昔金戈铁马的峥嵘岁月,将这些年豢养起来的骄奢之气冲刷得一干二净。
薛仁贵也蘸着酱料咬了一口,苦笑道:“大帅自当坐镇交河城才是,何以顶风冒雪数百里亲临一线以身犯险?若是您出了半点差池,末将真真承受不起。”
原本应当坐镇交河城安西都护府的李孝恭于今日午后忽然出现在弓月城,登时将薛仁贵吓了一跳,还以为大食人是不是绕过了弓月城、轮台城防线突入交河城,端了安西军的老巢,害得这位郡王不得不狼狈奔逃赶赴前线……
“嘿!”
李孝恭嘿了一声,又喝了口酒,啧啧嘴,道:“你小子看不起老子是吧?想当年老子跟着陛下南征北战冲锋陷阵的时候,你小子还穿着开裆裤喝奶呢!不过是区区数百里,当初一夜奔袭都不止这么远,如今怎地就走不得了?哼哼,若是年轻十年,老子一人就将大食人杀得狼奔豸突,哪里轮得到他们在西域这般嚣张放肆!”
好汉不提当年勇,这等话语薛仁贵也就听听,也不知谁下午抵达弓月城的时候自马背下来两股战战,脸色都快冻僵了……
自是不能揭上司的短,所以薛仁贵道:“眼下大食人虽然势大,吾军节节败退,不过一切尚在掌控之中。大食人人多势众,不过粮秣短缺,虽然袭掠了诸多西域胡族抢夺牲畜粮秣,亦是杯水车薪。如今严冬已至,天气一天冷过一天,广袤西域尽是大雪覆盖之下的戈壁黄沙,想要获取补给难如登天。所以局势已然渐渐稳定,再者前日有战报送抵末将手中,越国公河西大捷,击溃吐谷浑数万精骑,已经顺势前来西域增援,再有十天半月就将抵达轮台城,皆是两军汇合一处,愈发稳妥。”
任何年代,补给都是战争的根本。
单单依靠兵强马壮,绝难百战百胜,若无相应之补给供应,士兵饥饿战马掉膘,用不着别人来打,自己就士气崩溃了。
大食人本就不事生产,素来依赖以战养战,可是自大食人入侵西域之初,薛仁贵便果断采取坚壁清野之策略,一边躲避敌人之锋芒迂回作战,一边节节后退,每次弃城都将来不及运走的物资焚烧一空,使得大食人只能抢夺一座座空城,却得不到亟待补充的粮秣辎重,还得不断的分兵守卫战局的城池,否则一旦安西军杀个回马枪将城池重新夺回,会立即斩断大食人的退路。
而且今年的冬天来得早,大雪来得更早……
李孝恭欣然道:“你小子领兵打仗的本事,颇有本王当年之风范!一味的猛冲猛打、悍不畏死,那是程咬金、尉迟恭那等蠢货的做派,真正的一军之主帅,就应当因地制宜、灵活应对,而非是一腔血勇与强大之敌人硬撼!尤其是你坚壁清野这一招,使得那是真的好!”
甚至挑起大拇指,以示赞赏。
事实上,非但是李孝恭,即便是远在长安的朝廷诸臣,也对薛仁贵这一手表示夸赞。
因为坚壁清野不仅断了大食人以战养战的补给之路,更逼得大食人不得不将屠刀砍向那些西域胡族,将这些胡族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家底一抢而空,甚至凶性大发屠杀殆尽。
大唐掌控西域,这些胡族一直离心离德、各怀机心,一边跟大唐做着生意,享受着丝路带来的巨额财富,一边跟突厥人眉来眼去,暗中勾结,始终未曾真正归顺。
然而大唐需要丝路来赚取财富,就不能对这些祖祖辈辈生活在西域的胡族大开杀戒。杀戮只能带来仇恨,使得参预的胡族愈发抵触大唐之通知,西域之稳定自然无从谈起。
总不可能将这些胡族都杀光吧?
可是薛仁贵坚壁清野,逼得大食人对这些胡族举起屠刀大肆掳掠,这就怨不得大唐了。
等到战胜大食人,西域那些不服大唐统治的胡族都已被大食人清剿一空,西域便算是真真正正归属于大唐之版图,大可依照以往之政策不断征召刑徒、贫民充斥西域。
百年之后,唐人将会真正意义上占据西域之领土……
薛仁贵面对夸赞有些赧然,诚实道:“这等计策虽然出自末将之手,不过却是因为曾经受过越国公之点拨,顺势而为罢了……”
李孝恭捋着胡子,奇道:“哦?说说看,难道房二那厮老早就预料到会有大食人入侵西域,故而早早订下锦囊妙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