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玦苦笑了一下,“索取他人之血,说是为了供养我体内的毒,实则还不就是在供养与我?想必,那六名仆从便是在我病发时被我弑杀取血了吧?如此,那女管事说我是嗜血食人的怪物,也并没有冤了我……”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面庞犹如白玉覆冰,透出点点被雨雾敲打后的苍青,又如一朵未及盛绽便失了颜色的雍容之花,尽透着孤与远的绝尘之美。
桑嬷嬷将成玦的视线拉回,切切道:“殿下,奴婢知你生性纯善,不忍伤及无辜,但我等的存在本就是为了你呀。没有什么是比你活着更重要的事……”
成玦微抬起疲累不堪的眼眸看着桑嬷嬷,无力道:“这般活着,倒不如死了干净……”
陌鱼抚眉头一皱,心下不禁忧虑:苦苦隐瞒了多年的血养之法于今日暴露,以成玦的聪慧,刚刚听到的那些信息足以够他拼凑出全部真相了。若是成玦继续就血养之法刨根问底,或者要求带他去看药人,倒还有转圜的余地,可是成玦并没有要求这些,足以证明,成玦已经不想再知道更多了,因为他已经决定了不再继续这样活着……
一路陪着走到今日,陌鱼抚最知道成玦活着有多辛苦,有很多次他也曾想过干脆放手结束成玦的痛苦,但是,命运赋予这个年轻人的责任才刚刚开始,如何能够这般轻易就停下?
遂,陌鱼抚稍定了定神,斥道:“死?殿下这一个死字倒是说得简单。敢问殿下,把你母亲怀胎十月将你生下的恩情置于何处?把桑嬷嬷多年来的隐忍付出置于何处?把我等费尽心力为你续命的辛苦置于何处?又把太子殿下临死前对你的苦心保全置于何处?如今,太子殿下的平冤之事尚未有个定论,你就想死了?你觉得,这个时候便死,你能对得起太子和你母亲吗?”
太子哥哥……母亲……
成玦暗淡的眼神一阵恍惚,身子慢慢滑落,跌坐到了地板上。烛火照进铜镜,再折于成玦的面庞,未增暖色,反衬得愈发青白寒凉了。
“殿下……”桑嬷嬷正欲去扶成玦,却是被陌鱼抚给拦住了。
陌鱼抚给了桑嬷嬷一个眼色,便将她拉出了后室厢房,只留了成玦一人独处。
厢房外。
桑嬷嬷焦急问道:“您何故拉奴婢出来?殿下他……”
陌鱼抚摇了摇头,说:“嬷嬷放心吧,五皇子是何其聪慧玲珑之人,不必我等多言,他自会想通的……”
厢房里。
桑嬷嬷和陌鱼抚离开后,成玦便一人独坐,不言不动,任凭静谧的时间在那水盘铜漏中一滴一滴地流逝。
薄雾成雨慢拢纱,忧思收尽,轻愁溢上阶。
血养之法,桑嬷嬷的供养,药人的至纯之血……这些词汇,皆如一个个千斤重的巨石,来来回回,碾轧在成玦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