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输鱼立即跳离香罗榻边,最后又回头看了沉睡的成玦一眼,随即开门走了出去。
那管事掖奴和一众宫婢们都还在门外候着。
见公输鱼出来,管事掖奴一脸惊讶地问道:“这么快?”
如此信心量庞大的三个字,问得公输鱼满脸黑线。
公输鱼生吞了口空气,压压尴尬,冲那管事掖奴施了一礼,说:“禀掖人,滕王嫌小奴伺候得不好,将小奴赶了出来,还是要劳烦各位宫婢姐姐们为滕王梳洗更衣。”
管事掖奴闻此言,那一脸的惊讶全都化作了失望,忙做了一个手势。
数名待命的宫婢们便一个紧跟着一个全都进了厢房去伺候滕王。
管事掖奴指了指公输鱼,惋叹连连:“你呀你。难得滕王看中了你,若是你好好表现,把主子伺候舒坦了,随便赐一句话,哪还用再继续做底层那些粗重低贱的洒扫活计?真是白白浪费了一个好机会。告诉你记住了,想要在这宫里活得好,眼皮就得活泛点儿。贵人们的各种特殊嗜好都得清楚,投其所好,才能获得往上爬的机会。明白没?”
特殊癖好?投其所好?
公输鱼暗叹:呵,这精明的掖奴,是把滕王想成了什么人,又把我想成了什么人?
难怪之前的宪骐竟敢那般明目张胆地对小掖奴施虐;也难怪被虐的卷耳不向他人求救,只能冒险设计自救;原来,这里的所有人都信奉此般“生存之道”。
皇宫,究竟是何等恐怖的所在,不仅摧残了人的身体,更是连人的心理都给扭曲成了这般怪异变态的模样。
不过,此时想这些何用?还是得先完成自己的使命,让自己更加强大,方有力量去改变这畸形的一切。
遂,公输鱼咽下了一个无声的叹息,躬身叠手再礼:“多谢掖人提点,小奴受教了。呃,对了,敢问掖人,刚刚外面一阵嘈杂,发生了何事呀?”
“哦。鹂妃娘娘说身子不适,已向陛下请辞了宫宴,提前起驾回滟鹂宫休息去了。说来也是,谁经历了祭台上那般折腾,还能撑得住呀?那阵势,光是在一边看着,就已经三魂吓没了七魄……”
公输鱼猛然一诧,不禁回头看身后紧闭的厢房门——难怪那阴微之蛇拦着拦着突然就不拦了,原来,他根本就不是真的要阻拦与我,他只是要拖住我一段时间,让鹂妃得以离开后殿,回滟鹂宫!
“这里就有劳掖人打点照拂,小奴还要赶紧回去洒扫宫道,先行告退了。”
拜别后,公输鱼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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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七刻。
遮天蔽日的阴云,游荡在穹顶一整昼,经过了长时间的蓄势,已然幻化成为了有形的庞然之物,浓黑厚重,塞满苍暮,轧轧天际,悬在头顶,仿佛伸手便能扯下一块来。
黑云之下。绿槐沉,高柳凝,老蝉禁鸣。水纹静,池荷平,新蜓初定。大自然战战兢兢,不敢弄出丝毫声响,似是知道那黑云后面藏了猛兽,随时都会暴起蹿出,将整个天地撕碎。
四周愈发地昏暗了。
暮鼓响,掌灯令传了下来。各宫各园各厅里的掖奴宫婢们,点蜡抬烛,举火擎杆,开始掌灯。
檐前廊下,纱灯一盏接着一盏,被点燃、被挂起;花园宫道,灯翕一座连着一座,也逐个地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