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拂又哭又笑,抱着母亲,如何也不肯撒手,像是她一撒手,母亲便又会弃她而去,再躲到哪里闭关。
凤孝举着酒壶,又找到了一个绝好的理由,让尚未醒酒的自己再次大醉一场。
凤修,则是老泪纵横,百感交集。往昔如烟,历历在心——
你我相识于少时。你待字闺中,不捏绣花针,倒握机关木;随手出刀,将我手中的圣贤书击落水中;我气,你笑;笑得明媚,似那春阳,顷刻便虏了我心。
我去你府上提亲,你却偷偷跑去从了军。猎猎沙场,三朵蔷薇,一袭韶华,戎光闪耀。直到你身负重伤,我以死相求,你方才卸甲归家。
终能与你结为夫妻,同患难,亦共富贵,鹣鲽情深,曾羡煞多少世间人。不想,一朝龃龉起,你狠心闭门;一句再不相见,便将我抛下。
园里时间慢,你得以清修;园外纷杂沉重,我独自煎熬。十年两茫茫。如今妻未老,为夫却已是尘满面,鬓如霜……
楣夫人再见到凤修,也是眼圈微红,却是远不如凤修那般动容;言语间,多了相敬如宾,少了亲近体己。对于十年前,盘亘于夫妻俩之间的那根喉中之刺,是已咽下、是已拔出、还是依然梗在喉头,她只字不提。
凤修心细如尘,自是能够感觉到这样的轻微变化:夫人与以前不同了。可转念又一想,毕竟分隔多年,不可能一朝如昔,如今她肯开了这倚月庐之门,此生得以再相见,已是上天眷顾,委实不敢再多奢望。
对凤府而言,经历过了二姨娘一伙人多年的肆虐,又经历了这一段时间的混乱,劫后余生、百废待兴,现在,有了贤能的正室夫人重新执掌大局,终于算是又回到了正轨上。阖府上下,人人脸上洋溢着欣喜,像是那些以海为生的水手,有了掌舵人,才不用再担心船外的疾风骤雨。一时间,收拾、修整、打理,府中再现鼎沸之姿。
而这些忙碌,自然都是远在拂云阁之外的,因为楣夫人已然吩咐,“表少爷”染了风寒,谁也不得擅去打扰表少爷静养。
遂,公输鱼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老实地呆在她的园子里,静养她的“风寒”。
这场“风寒”,确实凶猛。
那合抱之木,贯以满弓之力,狠狠一击,足以致命;倒是多亏了邓寿予她的纯金软甲,将那撞击力抵消了大半,方才保下了她的性命,但五内损伤依然是非常严重。
好在,有公输家的灵丹妙药。
更好在,有班九的真气疗伤。
班九颀长的雪色之手,温柔地贴于公输鱼单薄的背。那浑厚的真气,自贴合处起,倾闸而出,如奔涌之流,源源不断地贯入四肢百穴、奇经八脉,带着独特的清凉之气,熨帖着疲累的心肺,修复着损伤的经脉。醇厚悠长,绵延如丝。
再加上公输三更蠢蠢钝钝的耍宝逗乐,时时让公输鱼笑口大开。
如此,养伤也便成了一种享受。
在享受的同时,公输鱼更是有了闲暇时间得以将自己的机关暗器造诣进一步梳理打磨改良,经历了与墨家后人邓寿的“顶尖较量”,又经历了倚月庐里的“生死考验”,在遇强则强、险死还生的实战过程中,她的功力又进益了很多。
如此,数日光阴,转眼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