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邓陵氏一族,如今偏安于一方;族中叔伯们个个蝇营算计,皆以家族生意为重责,早已无人秉承先祖遗志,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眼下,我永成王朝,基业逾百年,看上去仍是一派繁荣,却都只是顶着祖荫、表面虚华,实则已是外强中干;朝中政事不明,百姓重赋不堪,地方军务不振、边境纷扰不休;万一战乱起,朝廷有何能力固疆守土、护佑万民?”
“所以,邓兄便效法先祖,布衣行天下,想要给当权者讲讲兼爱非攻、为君之道,而且,邓兄还选择了湘王。湘王见邓兄能耐,刚好可以为他所用,便提出了一个条件。若邓兄能助他杀了我,他便采纳邓兄的谏言;若邓兄败了,便要以死谢罪。如此否?”
邓寿微怔:这公输少年,果然是个通透的琉璃之人呀,竟是猜的半点不错。
“说来惭愧。愚兄也是轻信了湘王片面之言,以为晋王狼子野心、鱼贤弟更是助纣为虐,不除之不足以稳朝局定天下。现在看来,并非全实呀。难为了鱼贤弟,不仅不计较愚兄对你频出杀招,还对愚兄几番出手相救。愚兄理当先谢罪,再谢恩……”
说着,邓寿便要起身施大礼。
公输鱼赶忙拦住了他。
“哎!邓兄身上有伤,切勿拘礼妄动。再说,邓兄一腔热血报国,何错之有?只怪那湘王太过狡诈阴狠,将邓兄骗了去。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选对了贤主,方能一展抱负;邓兄德才兼备、一身本领,可这看人的眼光,端的是不怎么样啊……”
邓寿嘴角边现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宛如这暮春里的落桃,片片映在惜春之人的眼中,翻生出无尽的哀怨,“鱼贤弟所言不假,愚兄蠢钝,看错了人。不过,经此一事,愚兄倒是明白了,如今朝中最有权势的两位一等亲王,湘王狭隘狠辣,晋王沽名钓誉,皆是盯着储位,只顾一己之私。昨日,愚兄见鱼贤弟与晋王相谈甚欢,莫不是以为他是贤主?可莫要如愚兄这般,错付了丹心……”
闻此言,公输鱼先是一怔,想来定是昨日自己与晋王那“君明臣贤相见欢”的画面太多鲜明,引来了误会,只得讪讪地笑着解释道:“啊,呵呵,邓兄勿忧。鱼并不是晋王的人,只不过他有意示好,颜面上,鱼也没必要开罪于他罢了。鱼与邓兄观点一致,湘王晋王皆非可托付之人。”
“那便最好。”邓寿放心地点了点头,随即哀怨再起,“昨日一场夜宴,权贵们丑态百出,朝中风气,可见一斑。如今放眼四顾,污浊一片,纵我等有识有志,又如何一展抱负?莫非只能坐视苍生于危难、黎民于水火……”
“邓兄也无需心灰意冷,只要把握好这颗纯正之心,静待时机,鱼保证,他日,邓兄必能一展心胸!眼下时机未到,还请邓兄以身体为重,保存实力要紧,切勿再轻慢了自家性命。”
邓寿听着这话,再看公输鱼的眼睛。
他看到的是,层层迷雾之后,浩瀚之银河,新月之初升。那皎皎之光漫上天际,瞬间便照亮了茫茫的前路,亦照暖了一颗即将凉透的孤心。
这公输鱼,面容清秀,一副涉世不深的模样,却是思虑行事皆异于常人,心智更像是将几世圣人的大智慧全都收拢来,置入了这年轻的躯体。
这样的人,总能给人希望,让人心甘情愿地追随,尽管其还只是一个年纪轻过自己的少年。
邓寿还在那里心神震撼着。
公输鱼则是准备着要起身离开了。
“邓兄且稍安勿躁,只管在这里打坐调息;待鱼先将上面的这件事完成,最多两三个时辰,便回来寻你。届时,咱们再作打算。”
邓寿蹙眉,一把拦下了公输鱼。
“贤弟且慢。昨晚愚兄落入那闻雨亭的地洞内,沿着地道一路摸索,便走到了此园中,经四下里查看发现,此园中的阵法机关甚是诡谲难测,即便你我二人合力,也未必能够全部破解,何况现在愚兄经脉损伤不易动作,无法再助你,你又何必继续冒险独闯这龙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