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输鱼脸上明明是在笑,心里却是隐隐地疼。她为班九的成长而高兴,却更为不得不让一个原本简单纯净的人经历这些复杂与灰暗而难过。
清瘦婆子的脚步已经迈进了倚月庐。公输鱼赶忙追了上去。
两扇木门即时闭合,将班九那张淬了雪一般的冷颜关在了外面。
风,不知从何处而起,裹夹着细末般的红粉绿碎;飘飘兮,沾了谁的衣袖;幽幽兮,令谁的心绪不宁。
倚月庐里。
清瘦婆子带着公输鱼,从一条极窄的青石小径上穿过。
她的步子,如薄雨点青叶一般,起落得极快;乍一看,也只是走得快,并无异样;仔细看,却不然;那每一步的起落,轻重缓急,都暗含了极为严谨的章法。
公输鱼自然是看得清楚,暗暗地记下章法,照着走。
在寻常人眼中,只是一个少年跟着一个婆子,走路而已;根本不知,若是任何一步走错,都会触动那满园的机关,瞬间便被陷阱吞没,死都不知如何死的。
公输鱼一边小心地跟着走,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一下周围。
就见那桃林相当规整,不论是行距株距,还是枝桠朝向,都是刀砍斧剁一般的整齐划一;几处假山石则是按照特定的方位,或隐、或显,立于桃林中间;就连那些看上去相当无可疑的青木栅栏,也都处在不同的阵法里;可谓,机关重重、变幻莫测。
处处似曾相识,又处处恍若不识。竟都是些经过了改良和升级的机关阵法!
公输鱼不禁暗忖:姑母这许多年于倚月庐中闭门,倒也是没怎么闲着,真不愧是公输家的人呀。
清瘦婆子带着公输鱼穿过了二厅,到达了三堂,并示意让公输鱼在堂内等候,随即转身离开。一闪身,人就不见了。
公输鱼见怪不怪地扯了扯唇角,闲闲地在堂里参观了起来。
堂中央,是一尊硕大的珊瑚盆景,沉稳而高贵。你定睛看它时,它就是一块石头;你错开目光,又隐约感觉它在你的余光里慢摇。这等入水而动、迎风而静的东西,本就充满灵性,自带神话色彩,深受时下达官显贵们所喜爱。
没想到姑母也会在自己的堂里摆放此等紧跟潮流的奢华物件,这倒是跟公输鱼臆想中的十年闭门不出的简朴妇人形象不太相符。
除了这珊瑚盆景,两侧的红木宝格展架上也是摆满了各种的金贵摆件儿:前朝的青铜炉,当世的翡翠壶,纯黄金的佛像,沉香木的卷轴……直看得公输鱼瞠目结舌。
不过,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虽然令公输鱼惊叹,却也勾不起她捧起细观的心思,但是,接下来映入她眼帘的一物,可就不同了。
——咦?这不是孤本的《御木术》下半册吗?!
对公输家人来说,这才是比任何宝物都更加金贵的绝世极品。
这《御木术》一书,据说是公输家祖上传下来的,以札记的形式记载了一些先祖那时的奇闻异事,其中更是囊括了各种的机关、秘术、药理,还有心法。
母亲那里有上半册。
公输鱼曾得了机会偷偷看过。册中乃是古体行文,一般人看着就像天书,半句也看不下去,可她却能无师自通地参悟一二,顿觉受益匪浅,如干尸见了鲜血一般,扎在里面就不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