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些被灭口的大掌院,因了刚刚那支射到眼前生生将他吓晕的冷箭,看清了湘王的心狠手辣,自是不会再为湘王隐瞒。他如实交代了自己如何一时贪念起,受了湘王的利诱,如何在御酒桃花白里下毒,但他也只是照吩咐在湘王赐给公输鱼的那壶酒里下了毒,至于滕王为何会中毒,以及湘王为何要毒杀公输鱼,这些,他是一概不知的。
一个眼睛里只盯着蝇头小利的府中掌院,连自己被人利用做了那种隐秘之事必将会被灭口的道理都不懂,自然更是看不透隐于整件事背后的那诡谲狠辣的皇权倾轧。
凤修却是看得明白通透,可明白归明白,问题是——
这大掌院的供词,字字句句都在指证湘王,若是如实公布于众,拿到御前,皇帝又会如何想?
眼下朝中争储局势正酣,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被人拿去大做文章,与储位之争联系到一起;如果因此被湘王党反咬一口,说他凤修与晋王勾结,设局诬陷湘王,也不是不可能的。
到时候,先不管他能不能解释得清楚事实真相,以皇帝的多疑,必会认为他也参与了争储。最终,谁还会在意事实真相,他这一身的脏水,却再难洗净了。
遂,此事绝不可草率处之,还需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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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黯,夜阑珊。无心睡眠的人,却不止凤修一个。
拂云阁里。
一线笛声,随风氤氲,宛若从辽远的山之巅而来,宫商角徵羽,五音低婉迤逦,半铺半收,带着一路的忧伤,而那忧伤却是浅淡,淡得几乎无处可寻,却又总能在不经意间撩拨起微微的痛。
公输鱼坐于廊下,抬头看着房顶上那个吹笛之人。
有心事,或是难过了,班九都会如这般吹陶笛——
自八岁起,班九便是在为公输鱼一人而活。
为救公输鱼出思过院,他拼了命地修炼武功,任风雨霜雪、寒暑交迭,从来都是不累到晕倒绝不停歇。也正是因了那许多年的闭关研习,他的至纯心智一直被锁着,未沾凡尘,错过了俗世繁华,除了公输鱼,眼中再无他人,心中再无他事。
终于,他生生地将自己练成了一台武功机器。
他以为,有了这一身绝世武功,便能护公输鱼一世周全。
比如今晚,
他可以瞒过众人耳目,用一颗花生断去那架于公输鱼脖颈之上的钢刀;
他可以在雷霆万钧间,将公输鱼拉出那巨兽血口一般幽深的亭中地洞;
他可以用真气筑城墙,让那支朝着公输鱼眉心射来的冷箭戛然间停止。
但是,
那杯送到公输鱼嘴边的毒酒,那毒酒背后的阴谋算计、人心诡谲,却是他看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