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檐下面。
正是一片欢愉。
“既然滕王殿下已经无大碍了,仔细将养也就是了。我等还需速速回宫复命,以免陛下挂牵。”姚丘放下了心中大石,喜笑颜开,交代了滕王府的一众仆婢们小心侍候,之后,便片刻也不敢耽误地带领着一众宫中医人们回宫复皇命去了。
送走了他们,滕王府里,终于恢复了平静。
大嗓门儿仆从屏退了厢房里的所有侍婢,只他一人守于滕王榻前。
廊檐上的公输鱼四下里细查,确定周围并无方才的那些高手气息,便悄然移动,换了个位置,接近了滕王的床榻顶端。
果然是看得更清楚了:
轻纱缦缦,迤逦天边。那人便是踏着这纱,于天边款款而回。如烟,似云,绕过了谁的指尖,钻进了谁的眉心。
苍白的玉颊上,乌眉微微一蹇,长睫慢慢翻起,宛若那严冬里被凝冻已久的湖面,擎了一抹东来之风,化去了千里冰封。
那一汪清澈的春水里,墨玉如珠,流转沉浮,华光再现,瞬间,斑斓了山河万顷。
成玦睁开了眼睛。
公输鱼猛地一颤,慌忙避开。
遂,成玦第一眼,便看到了另外一张脸。
一张大脸。一张哭花了的大脸。
是他的大嗓门儿仆从。
是他的贴身亲随。
是整个滕王府的侍卫长。
是爱哭鬼,影较。
成玦侧目,毫无血色的唇角边轻轻向上,扬起了一个嗤笑的弧度。
“主子如何还笑得出来呢?属下的心都已被您给撕成一条一条的了。看着您一口一口地吐血,属下又急、又怕、又气、又恼,还不如干脆给属下一个五马寸磔来得痛快。日后,就算是主子把刀架于属下脖颈,万死也断不会再陪着您演这样要命的戏码了……”
听闻影较此话,成玦隐隐地感觉到了什么,不由地一颦。
看来,城头一跃,他重伤昏迷,而之后的事情,并没有照着原定计划进行。
遂,他细细地询问了。
影较也细细地作答了。
原来,竟是因为皇帝派遣来了姚丘和一众宫中医人,将榻上的成玦团团围住,导致影较反倒是无法近前,没能按照之前约定的时辰,及时给成玦服下解药,来解成玦事先自行吃下的那可以致人吐血晕厥、状似重伤的毒。
没错,成玦此次命悬一线,并非因坠楼重伤,而是因为他自己服了毒!为的便是,假装中计被晋王利用,助推晋王实施城门之局,掀出湘王与工部的贪渎之事……
听到这里,檐上的公输鱼直觉得脊背一凉:素闻皇室争斗诡谲阴厉,不想,竟能到达这般程度。同时,更是为之一振:
城门楼坍塌一事,世人皆是只能看到第一层,只知是成玦荒唐乖戾擅登城楼,因工部贪渎后修葺的雉堞不结实,从而跌落;即便是凤修那般老奸巨猾者,也只能查出第二层,知是晋王设计谋害湘王,令成玦做了炮灰;若非此番夜探滕王府,谁又能知晓,这两层之后,竟还藏着第三层……好一个“心智不全”的五皇子,真真是演得一出好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