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叫百里臻的男人。
在百里臻那森森凉凉如临深渊如坠寒冰的目光的“关爱”下,隋清逸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不,普通的死人也不过就是“死”一个字、一个动作而已,普通地死去,普通地失去一切意识,才不会感受到他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明明活着却仿佛死了的痛苦呢!
只不过,眼下百里臻的脾气实在是来得莫名其妙。
在隋清逸看来,百里臻的可怕之处,并不是像普通人那般,招惹了他之后,他会发很大的脾气来惩治你。恰恰相反,这位传说中“云上之人”仿佛是真的成了仙没了脾气一般,即便你冒犯到他,他仿佛也不会生气。他会选择漠视你,甚至无视你,就好比你是透明的空气,并不存在于人世之间一样。
这种冷到骨子里的漠视、无视,便是无声而有力的发难。
不怒,便已是让人觉得怒到极致。
而这样的人,如今却是忽得极罕见地表露出了他的情绪。
隋清逸记得,上一个惹他这位睿王表兄这样的人,坟头草都割了好几茬了。他一点儿也不希望自己像那位仁兄一样,逢年过节让他家老头儿老太太去帮他除草。
最重要的是,他明明年纪轻轻还未及冠,却要因为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缘由,就要忽然间担忧起劳什子的坟头草是什么品种长多快需要什么样的锄草频率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切,来得那么突然,似乎毫无缘由。
隋清逸可不认为百里臻是气他坏规矩闯进大帐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可他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惹着这位(大)神(魔)仙(王)了,是以,他只能认为自己算是“死不瞑目”了。
——大兄弟,给个明确的死法呗~
隋清逸因百里臻的一瞥而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而那群因他的突然出现放肆大喝被转开注意力的众位将领们,在眼神问候了隋清逸之后,顺势看了眼自己那捏着酒杯拿着酒碗捧着酒坛的手,想起被隋清逸这么一打断,“正经事儿”还没做呢。
于是,大家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又灵活地转过身去,准备将“正经事儿”继续做完。
——你们最不正经了好吧......
却是一回头,发现那被他们逼仄在案台后的人,此时却是不见踪影了。
一干人等瞬间愣在原地,而后不知道是谁先抬起了头,指着俊俏的少年,大呼道:“在那儿!”
反应稍逊一步的其他人,便跟着这声大喊,纷纷抬起了头,这才发现那个他们要灌酒的对象,已不知何时移到了上首睿王殿下的案下。
被人仿佛像通缉犯一样指着的苦主阿绫,看着一众人等那仿佛被大猪蹄子骗了感情的表情,不禁觉得额角隐隐作痛。她自己分明才是最苦逼的一个好吧,而且,她似乎都能想象到这群人下面要脱口而出一句:“妖怪,哪里跑!”之类的了。
呿,你他大爷的才是妖怪,见过她这么朴素的妖怪吗?
“你这孩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哦!”
“就是就是,想当年,我和你父亲那可是......”
“老李子你这可不对啊,讲理就讲理,你怎么又自说自话夹私了!”
“就是,瞧他显摆的,谁当年没和司马大将军喝过啊,就他能!”
......
阿绫看着这群一言不合唇枪舌战如菜市场大妈的大老粗,顿时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得,跟刚刚一毛一样,“内部分赃”又不均了。看来这群人得内斗八百回合,然后决出胜负统一口径,这才能再次继续一致对外来炮轰她。
虽说对手除了人多势众聒噪地让人头疼一点儿之外,实际战斗力简直弱得不堪一击,可是,她却偏生在这个以孝道治天下的时代里,对于他们弱得一比的言语攻击能力,一时想不出什么能自我防御和抵抗的招式来。
如此,只能趁这群人自乱阵脚的时候偷偷......
虽然“偷偷”这种事情,是下三滥的骚操作,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所作所为,不过——
反正她又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咯!
阿绫下定决心,正打算继续如方才一般混个水摸个鱼,却在眼角余光扫到一旁高高在上的案台时,脚步略略一顿。
哦,她忘了她的“顶头上司”百里臻了。
虽说这个人方才不知道那根脑筋抽了,非要她求他才肯对她施以援手,不过,作为下属,阿绫却是不能计较这个人犯病时候的表现,不仅如此,还得给他请示一番才可再做行动。
于是,阿绫稍稍抬起自己那精致的小下巴,朝方才对她挤眉弄眼的那位神仙看去。
抱歉,“挤眉弄眼”一词,说得好像不太准确,但除了这个词,阿绫也只能想到“眉目传情”了......
算了,这个形容就更加不靠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