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钱宇想起身,顾九连忙快步走过去,虚虚的扶着他道:“老先生,您快躺着,现下感觉如何了?”
闻言,钱宇这才重新躺了回去,脸上也带着感激的笑容:“老夫现下觉得很好。”
其实便是他不说,只看这脸色都看得出来。
现下钱宇的精神还很虚弱,可是面色却是肉眼可见的红润了起来。
还有他手臂上那大片大片盛开的花,现下也都渐渐地在消退。
便是不会医术的人,也看得出来,他这是在好转。
顾九见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又笑着道:“老先生请伸出手来,我给您诊个脉。”
钱宇将手递给他,一面虚弱的笑道:“多谢夫人。”
顾九伸出手来把他的脉象,笑容也越发的多了起来。
相较于昨日的脉象凌乱,今日很明显平和了许多,再加上他现下的脉象逐渐强劲,都是好转的有力佐证。
待得将手收回来之后,顾九真心实意的笑道:“今日见您这样,我才算是彻底的踏实了下来。”
今晨她睡觉的时候,都是靠着熏香安神的,现下见到钱宇这模样,方才将心底的那一颗大石头给放了下来。
这下,钱宇应当无性命之虞了。
钱宇点头,抚须笑道:“这次多亏夫人了,看来您的药是管用的,他们也可以开始吃了。”
他是心甘情愿当小白鼠的,但这并不代表自己就不惜命,只是当时那种情形下,他若是不出头,这事儿便无法进行下去。
如今好转起来,钱宇心里也放下了心来。
顾九点头应了,又跟钱宇说了一会儿话,这才起身出去了。
门外那一群徒弟们还在等着呢,现下见她出门,又都纷纷的凑了上来,只是一个两个的偌大汉子,如今倒是个个面皮紫涨,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表情。
顾九见状,不由得失笑,道:“各位,老先生已经好转,可见方子是管用的,接下来还要劳烦大家辛苦一些,将药分发下去。”
见她只字不提先前他们的错处,那些人反而越发不好意思起来。
为首的大师兄咳嗽了一声,到底是站了出来,脸色诚恳道:“夫人,先前多有得罪,不求您原谅,跟您说声对不住!”
他这话一出,其他人也都争先恐后的开始说对不起。
先前生气是真生气,可这会儿道歉也是真道歉。
顾九原本还因为他们的屡屡阻挠,有些心里不舒服,可这会儿看到他们这做派,反倒是气消了不少。
她睨了这些人一眼,淡淡道:“得罪谈不上,只是往几位记住,这世上,不止是男儿才可以行医问诊,女子同样可以。”
先前他们瞧着她不顺眼,不过是因着她是女子,且还是个年轻的女子,觉得她没本事罢了。
如今事情了了,顾九虽不会跟他们计较,可想起来这些人偏见,到底是有些心中不大舒服。
这世道本就轻视女子,可女子却并非如他们想象中的无能。
若是原先,他们必然是不服的,可是才见顾九解决了此事,且还救了师父,他们自然都心悦诚服。
“多谢夫人教诲,我们日后定然铭记在心。”
见他们态度诚恳,顾九反倒是有些郝然,因道:“罢了罢了,现下时候不早了,我这就去熬药,待会还要劳烦几位先生将之分发下去。”
得了她这话,几位自然都连声称是。
因着怕这药方泄露,所以顾九熬药的时候,并未让人围观。
可是她心知肚明,这方子,但凡有些经验的大夫,看残渣怕是也能看出来一二。
顾九心中有些不安,生怕因此给庄子期带来麻烦,待得将药送出去之后,自己则是关在房中,给庄子期写信。
从此地到上京,若是八百里加急,不日就可到上京,至少得先让师父心里知晓此事。
她斟酌再三,还是将这里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末了又言明,她是权宜之下不得已为之,再三的给庄子期道歉。
将信写好之后,顾九忍着心里的忐忑,将信放在桌案上晾着。
只是不想,顾九才做完这些,就听得门外传来敲门声。
“叩叩叩。”
声音不急不缓,听脚步声不似年轻人。
顾九应了一声,问道:“门外何人?”
下一刻,便听得赵岩的声音响起:“是的,秦夫人可在忙么?”
听得是赵岩,顾九忙的起身,走过去将门开了,一面笑着行了礼:“老先生快请进,您过来可是有什么赐教么?”
对于这位老先生,顾九先前还有些防备,不过现下相处下来,也旁敲侧击的知道这是一个心地良善的,在邓县城中颇有名望,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大夫。
大抵是因着庄子期的缘故,顾九对这些大夫都颇有好感。
这会儿见他的时候,自然也十分客气。
谁料,赵岩的神情里却是有些迟疑。
他咳嗽了一声,有些郝然道:“不瞒您说,老夫今日前来,是有一桩事情想要问,若是夫人方便的话,还请如实告知。”
说到最后,他的神情里又带出郑重来。
见状,顾九莫名起了几分猜测,试探着问道:“老先生,可是又要问我的师承?”
不怪她会这么想,而是赵岩从先前见她的时候,似乎就很执着此事。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见赵岩点头道:“秦夫人聪慧,不错,正是此事。”
他承认的倒是爽快,顾九心中有些狐疑,想了想,问道:“那我可否问一问,您为何对此这么感兴趣呢?”
庄子期的事情,她为了以防万一,自然是不会轻易说出去的。可看赵岩的神情,却又让顾九有些迟疑。
毕竟,他瞧着不像是坏人,且似乎还有些内情。
听得顾九的询问,赵岩叹了口气,道:“不瞒夫人说,这么多年来,老夫一直在找一个人。那个是,是我师父的外孙。”
他这人命不大好,才出生就死了爹,靠着老娘亲将自己拉扯大,结果还不等享福,便一命呜呼。
替母亲四处问诊的时候,他机缘巧合求到了一个人。
百年庄家,然而现下这世道,已然没多少人记得他们了。
可他们,依旧在做着不变的事情,便是治病救人。
母亲没被救回来,他却是因着这一片孝心,被师父收为了徒弟。
一个只有一腔愚孝,却事事粗笨之人,偏偏师父从未嫌弃过他的蠢笨,教授他的时候一如旁人一样的尽心尽力。
师父身边有一个孩子,他见证了这孩子从蹒跚学步,到后来的清秀少年。
那是师父的外孙,自幼被养在他的身边,按着庄家的排行,小名叫小七。
“老夫生平愚笨,学什么都慢,就连小七都比我强上数倍。到后来,我年岁大了,师父不愿我一生蹉跎,便让我去药铺里出诊。只是我挂念老家,在药铺里做了一年之后,到底是辞别了他,带着老母的骨灰,回了邓县。”
当时他还跟师父约定,待得安置妥当后便时常回来看望他老人家。
只是不想,那一别,竟是永远。
他再回去的时候,庄家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烧焦之后的残垣断壁,与他记忆里一处都对不上。
“后来老夫问了之后,才知道庄家被天火焚烧,竟……无一人逃出。”
说这话的时候,赵岩的神情里也带出几分赤色来,他死死地攥着拳头,可浑浊的眸子里,到底是承受不住,有泪水滚落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未到伤心处。
听得赵岩讲完,顾九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她递了茶给赵岩,一面试探着问道:“所以,您要找的人,就是小七?”
姓庄……
跟师父的姓对上了。
听得顾九的询问,赵岩稳定了几分情绪,方才点头道:“不错。其实老夫也知自己怕是发癔症了,秦夫人你年岁尚幼,这事儿发生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怎么也不会跟我那小师侄有关系的。可我……”
他到底是有些痴心妄想。
尤其是在看到顾九于行医上的习惯,怎么看都与庄子期有些相像。
这让他忍不住开始幻想,万一,万一他活下来了呢?
“那,您那位小师侄,他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