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会演变成什么模样不好说,但至少刚开始的时候,钱渊不会让宦官插一手进去,在宦官势力衰弱的嘉靖朝,他还是有这个把握的。
又聊了一阵,嘉靖帝才问起正事,“自去年七月起,镇海共收取税银三十七万两,理应解送太仓库近三十万两,展才为何截留?”
徐渭正色道:“其一,宁波知府唐荆川恐商事大盛以至粮荒,遂使海商出海贩货回程在南洋各处购粮,以此抵消税银。
宁波府以分润两成税银,大量平价购粮,不仅可在青黄不接之平浙江粮价,更能输送闽地以供军用,此次解送入京的两万五千石米就是如此来的。”
“收的太多,银子不够用?”黄锦问道。
“是,荆川公唯恐粮荒,仅镇海、慈溪、鄞县、定海四县,就修建粮仓多达十余处。”徐渭苦笑道:“所谓无农不稳,荆川公宁愿吃点亏,也怕粮荒……”
黄锦连连点头,一旁的嘉靖帝撸着狮猫,笑骂道:“黄伴还真信……他们是怕出了粮荒,朝中那些科道言官非要用奏折将他们埋了不可,到那时候,朕都没脸说开海禁了!”
徐渭干笑几声,接着说:“其二,展才拨付了大量银两正在造船。”
黄锦眼中一亮,“这是好事,八艘太少!”
“是兵船。”徐渭咧咧嘴,“黄公公有所不知,如今两浙倭患渐息,但海上还是不太平,海盗时常出没,镇海并不是每日均有商船出海,而是每十日集中出海,就是唯恐海盗来袭。”
“所以展才欲组建船队以护航,若无兵船护卫,商船多有劫难……仅今年镇海出海的商船损六艘,沉没五艘。”
看了眼嘉靖帝,徐渭小心翼翼的补充道:“如今福建倭患颇重,组建船队以击倭……亦能用在福建战事上。”
嘉靖帝不做声,在心里默算了下,最后面无表情的问:“他截留了多少?”
徐渭眼角动了动,答道:“十五万两纹银,其中小部助宁波府购粮,大部用在造船,此事浙直总督府令台州指挥使葛浩总理。”
“九个月,至少一个月一万多两……”嘉靖帝叹了口气,“真够能花的……还说什么能出任大司农,他上任户部尚书,朝中只怕要饿死人!”
徐渭沉默下来不再辩解什么,实际上钱渊在信中提到此事,出海贩货的海商,既然走这条路,那就要有富贵险中求的觉悟,而那支船队接下来很长时间内的任务只有一个,打击走私。
出了西苑,徐渭没有直接回随园,而是去翰林院打了个转。
刚进门,徐渭就听见里面兴高采烈的声音……都说翰林穷,还真不穷,毕竟中了举人就能接受土地投献了,但身在京中,花费极高,本身没什么油水,几个月甚至大半年都领不到俸禄,也实在够难熬的!
一看到徐渭进门,孙鑨就将其拉到角落处,“户部那边放出消息,明日补足去年俸禄……是展才那边?”
“嗯,不过是以苏松缴纳拖欠钱粮,以及南京户部存粮折色的名义。”徐渭低声道:“此事瞒不了多少人,但也无需张扬。”
孙鑨应了声,看徐渭脸色不太痛快,低声问:“怎么了?”
徐渭叹了口气摇摇头,原本想在科道言官弹劾钱渊的关键时刻,才拿出这笔银子……无奈户部那边撑不住了。
如果科道言官弹劾钱渊贸然设市通商,但户部这边发放的俸禄却是镇海送来的税银……那就有点意思了。
但这个计划钱渊在信中就说过不太看好,需要的条件太过苛刻,时机也很难把握,能起到的效果也很有限,那些科道言官嘴皮子一个比一个利索!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
很快,一条震动天下的消息传入京城,不说内阁六部,但都察院、六科都炸了锅,钱渊、胡宗宪成为众矢之的,以至于徐渭这个已经放弃的计划居然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