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制的一切矛盾,都至少能因此被掩盖下去七八年。说不定这七八年里还能进一步进行更多增加科举公平性的改革,比如把“每个郡举子产生渠道”再优化一下。
说不定借着广泛任命税务官的皆大欢喜局面氛围,深化人事改革的阻力也被掩盖下去了。
……
不过,工商税务系统的诞生、带来的对人事改革矛盾的缓解,终究不是一个可以拿到台面上来说的利好。
刘巴心里非常清楚,陛下如果因此感激司空,那是陛下的恩德情分。但如果陛下不感激、不把这两件事儿联系起来想,那也是正经的本分。
刘巴作为尚书,不能指望去管理领导的期望值。
所以,站在财部自己的立场上,凭空生出那么大一笔开支,要是不能立刻看到“增收远大于开支”,那绝对是说不过去的。
在给吏部和文部报新增编制需求的同时,刘巴这几天也总算是把目前的新增工商税基规模大致估算考察了出来。
十一月二十六,李素即将离开长安去雒阳上任之前,最后那场朝会上,讨论结束之后,刘巴就拿着税基估算清单和人员编制增加清单,找到刘备和李素,希望单独汇报一下。
刘备的态度也是很嘉许:“子初办事就是利索,新法通过不过五天,居然财部已经把需要增加多少人、明年各项新工商税品类的产业规模,都估算出来了。”
刘备和李素大致看了一下刘巴算出来的账目。
先看到支出部分时,刘备果然是惊讶了一下,不过本着信任他还是表面上不动声色。只有李素是心里有数,他本来就对征税成本有预期。
古代地方政府的主要工作,无非就是司法治安、收税、人事教育、修缮赈灾。
收税成本基本上占地方政府固有开支的三成,这也是古代行政效率低的重要掣肘。
“居然还没收到新工商税,养官吏就要先花去一年五亿钱……不能翻好几倍赚回来的话,还真不如拿这些钱再去养几万军队。”刘备心中暗忖。
他继续往下看收入部分,盐引预估一年能卖二十几个亿,铁才卖一个多亿。
不过考虑到这两项本来之前官营时,也有不少利润,所以增收部分的专卖权费不足以补完五个亿的新增征税成本。
再往后,所有用水车的水力作坊,无论是用于纺纱还是碾米、锻造,刘巴都是暂定一座“五马力”的标准水车,一年收一万钱的税、三万钱的水能使用费,折合每“马力”年征两千钱税和六千钱水能费。
当然前面细则里说过,如果是在天然河道、政府没有出资整治过水利的区域自己造水车工坊,那就没有大头部分的水能费了,只要交两千钱的税即可。
但看到条款里那个“马力”的具体算法的时候,刘备心中还愣了一下:这是什么算法和计量单位?现在的工商施政新举措,朕都看不懂了么?
李素在旁边给刘备解释了一下,他才理解。
原来,李素是选了一个“标准马”,按照“定滑轮拖挽起吊拉力一千汉斤”的输出功率,定为“一马力”。
因为后世的“马力”标准是735瓦,也就是“用735牛的力拉住一个物体、每秒移动一米”。
牛顿的概念古代比较难算,折算成“公斤力”,就大约是拉着75公斤重的东西、每秒起吊一米。
现在既然这些单位都是先在东方出现了,李素也无需顾及那些还没出现的西方单位。
但他也不希望“马力”这个算法未来变得太复杂,或者跟原本历史上的马力大小明显差距太大、名不副实。
所以他结合自己早年和诸葛亮造的水车的生活实践经验,以及日常工业应用,估了这个新物理量。
李素定义“凡是用一千汉斤的拉力、通过没有省力的定滑轮,拉起2000汉斤重的东西、每息(秒)拉起1汉尺距离”,这个做功速度就是“一马力”。
换算下来,2000汉斤大约是450公斤,1汉尺是现代0.23米,折算下来略微超过一千瓦。
所以李素的马力比现代的马力高了大约一半,可以近似理解为“千瓦”。
刘巴按照这个单位,定“一马力一年两千钱”的税,他自己觉得是挺合理的,因为你让一个大活人来做这些力气活的话,一个人一年也要交折合一千八百钱的税。
可活人的成本远不止缴税,活人自己还要吃饭要拿工钱呢——就好比后世企业雇佣工人,社保和所得税的成本占工资的40%就算很良心的守法企业了。税都一千八了,一个工人一年的工钱不得值四千钱?
(注:四千钱一年并不多,折合13石粮食。一个壮丁如果给人做佃农,有足够的田种,一年下来结余归自己的粮食应该是超过13石的。
当时的工人是“连当佃农的机会和资格都没有”的人才去当。佃农不算彻底无产,好歹还有个永佃权,工人才是绝对无产,想租田种都没得租、租不到。)
现在李司空定的“标准马”可是比普通马力气速度大了好几成,现实生活中几乎相当于一匹半马的干活能力了。
而马的力气又比人大那么多,干体力活的时候,刘巴测试过,一马力的水车顶四五个壮劳力都行。五马力的水车就是二十几个壮汉的人力。
毕竟比力气,机械力当然比肉身强太多了,哪怕没有蒸汽机只有水力,也是很夸张的。
工场主用“机器马”干体力活,省了多少成本,才交近似于一个工人个人税的工业税,不应该嘛?
刘备越想越有道理,真踏马怎么给伯雅想出这种巧立名目的搜刮理由的。
换个其他的文官来操办,哪怕想到了要收工商税,哪怕原则上搞定了变法的阻力。但真到了实施环节,对于具体计征算法怕依然是无从下手。
李素自己也知道,这就是他和王安石最大的区别——在宋神宗活着的时候,王安石也得到了最大力度的支持,可他变的结果呢?文人不会算账,不懂人性钻空子,最后的结果就是一团乱账。